自从听闻了仙羽山玄都观的名头,齐敬之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真正拜入这个宗门,只是眼下这个情形实在让他有点儿哭笑不得。
他这个“小鹤儿”与凤紫虚不过是第一回见面,这位玄都观主就强按着拜师不说,这人前人后的性情竟是完全两样,明明前一刻还冷得像块冰坨子,转脸就笑靥如娇花、和煦似春风,竟像是真心拿他齐敬之当自家徒弟看待了。
这种行事做派,倒让齐敬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心里更一股脑地冒出了许多疑问,却不知该从何处问起。
见他如此模样,凤紫虚又是一声轻笑:“你这孩子真是奇怪得紧,明明心胸间豪气纵横,养出那样一只矫矫不群的怒鹤,怎么面上却颇多遮掩、更在心里藏着那许多的念头,不肯稍稍露于人前?”
“你自己觉不觉得别扭为师不知道,可我单是瞧着都替你累得慌!”
齐敬之闻言就是一怔,蓦地回想起方才怒鹤心骨被凤紫虚随手招出的情景,这才后知后觉。
因着《仙羽经》的一脉相承,眼前这位玄都观主怕是早将他齐敬之看得透透的,收他为徒看似仓促随意,但绝不是一时兴起的儿戏。
念及于此,齐敬之心中杂念忽而尽消,面上亦是洒然一笑,直截了当地道:“徒儿出身山野,并无什么见识,今日骤得师尊垂青,心里难免多费思量。”
“出身山野?你不是齐国的宗室子弟?”
凤紫虚的脸上露出讶然之色:“我还以为因着丁令威之故,齐国的诸姜门庭尝到了甜头,又派人到玄都观取经来了!”
“为师先前赶到时,眼见你小小年纪,却得一位万象仙君亲自作陪,其后郑仙那厮更是大放厥词、蓄意挑衅,分明是想试试我的手段是否够格收徒,为师心里还道你定是个出身不凡的王孙公子呢!”
闻听此言,齐敬之立刻又觉得这位玄都观主也并非事事皆知,在收自己为徒时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不大严谨。
“嗯?你这小鹤儿是不是在腹诽为师?”
凤紫虚忽将凤目一横,狠狠地剜了齐敬之一眼:“难不成在你心里,为师竟是那等以门第取人的俗物不成?天台山郑仙那厮能瞧出你的不凡来,我难道就看不出?”
“你的人品和资质如何,只需瞧一眼心骨便一目了然,为师若是对你不满意,早就一剑斩杀了事,也免得坏了仙羽山玄都观的名声!”
凤紫虚语声颇急却又字字清脆,流音悦耳之中透着几分嗔怪之意:“再者说了,你这小鹤儿既已经修成了心骨,为师收你为徒是不是出自真心,难道你自己感应不出么?”
闻听此言,齐敬之这才忽然醒悟,自己其实早就感应到了这位师尊的善意,此刻心头那只依旧欢快飞舞的怒鹤便是明证。
就听凤紫虚接着道:“既是踏上了修行路,家世、血脉这类东西或许有用,却也不是必须,甚至有些时候还是自缚手脚的绳索。仙羽山择取门人弟子,只看个人成色如何,旁的一概不问!”
听到这里,齐敬之顿觉这仙羽山玄都观竟与自己颇为相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大半。
他想了想,从背后抽出煎人寿,用双手将这柄长刀横托在身前:“师尊请看,昨夜琅琊君除了许诺让徒儿入大齐钩陈院,还将此刀送入无极之野,招来了一个刀灵,据说乃是一株若木的幼苗。”
“若木幼苗?那厮竟舍得如此神物?”凤紫虚眸光一凝,诧异之余还有几分警惕。
话音未落,她右臂上的青赤彩练倏地飞出,将煎人寿卷起在半空。
齐敬之看得清楚,这条彩练光华灼灼、宝气缭绕,纯粹是御气托举,并未直接触碰煎人寿的刀身。
与此同时,只见凤紫虚抬起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指尖立时亮起了一簇火苗,形如灯焰、灿若星光。
接着就见这位玄都观主屈指一弹,那簇星火便倏地飞起,落在了煎人寿的刀身上。
轰的一下,通体玄青、脊生金鳞的长刀立刻被星火烧遍全身,刀身大震,颤鸣如吼。
若木刀灵登时浮现而出,于火光中绽放赤华,树身轻轻摇动,枝条漫天舒展,碧金钺叶彼此撞击在一起,悦耳如珠玉、清脆似金石。
齐敬之近在咫尺,片刻间就已生出了满头油汗,就好似对着一个大火炉,心知方才师尊弹出的那簇星火应就是所谓的洪炉丁火了。
凤紫虚抬头观看良久,眼见若木刀灵非但不惧这一小簇洪炉丁火,更一点点将其纳入体内,终于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