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爷爷李贵江正在灶间和铁蛋说话儿,爷爷说:“蛋子,你俩到底为什么闹别扭?”
铁蛋用手往东间指指:“你问他啦!”
“他跟我说了,我现在想问问你!”
铁蛋说:“就因为我吃樱桃、砸罐子,对我耍态度,还限制我自由······”
“还限制自由?”爷爷李贵江看着铁蛋那神气,忍不住笑了。
心里暗道:“还是个东蹦西跳的孩子,都十五六岁啦,快长成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该学点手艺啦。”
于是,他亲切地对铁蛋说:“以后不许耍小脾气了,海生批评你,态度不好,你可以给他提意见嘛,是不是?如果时局平定了,我准备带你下海去,和海生、春柱一起打鱼,你看怎样?”
“打鱼?”
“对,下海去打鱼。”爷爷李贵生认真地回答,“你将来应该当个呱呱叫的好水手,现在到了该去风浪里磨练武艺的时候了·····”
铁蛋听着低下头,脸上现出两朵红云。
他局促不安地看了看身后,小褂没有了,他才待起身找,这时李海生已经为他缝补好了。李海生轻轻走下炕,走到铁蛋跟前,把小褂递给了铁蛋。
爷爷李贵江刚才还以为海生在炕上玩,一看海生把铁蛋的褂子缝补好了,真是又惊又喜。
他接过小褂看了看,缝的针脚虽不够均匀,但还算结实。
铁蛋这时站起身来看着李海生,觉得浑身热烘烘的,不知说什么好,眼里有两颗挺大的泪珠在滚动着。
星星,月亮,全被乌云遮住了。漆黑漆黑的夜晚,什么也看不清。有时,月亮偶尔从云缝里露出半个脸来,但很快又被乌云吞没了。
在离岛不到二十里的东南面龙儿寨渔场上,有一只小船小船已经抛锚,在水面上漂荡着。船上共载着十多个人,其中一个在甲板上,其余都在后舱里。
在甲板上的这个人长得样子很凶,一张粗糙的脸刮得光光的,在他那固执的额头上,横着一道深面弯曲的皱纹,一对眼睛钻在灰色的眉毛下,平日看起人来那么阴沉,这就是渔霸头子朱永龙。
海浪哗哗地响着,浪柱不断往甲板上扑,打湿了朱永龙的裤子,可他觉得凉丝丝挺痛快。他打眼扫了一下四围黑昏昏的海面,得意洋洋地自语说:“这龙王岛的海被穷人夺去将近两年了,眼看又要回到我的手里,真得好好谢谢蒋老头子······”
“朱队长!做熟鱼了,你快吃饭吧!”大徒弟三吊眼爬出舱口,屏住呼吸,悄悄走到朱永龙身旁。
“是鲜鱼吗?”
“不是,还是从青岛带来的鱼干。”
“我不吃。”他摇摇头,“我等吃龙王岛艄公捞的······”
“朱队长,你从今天早上就没吃饭了,先凑合着吃点吧!”
“你们快吃吧!我只要看见龙王岛,能把龙王岛四围的大海重新夺回来,三天不吃饭,也不会觉肚子空,五日不睡觉,也不会打盹。”
朱家从祖宗辈,在岛上就有“海主”之称。
解放前家里养着十八条船,雇着九十多个艄公,在青岛、金口还有大门头,经营水产、杂货,朱永龙弟兄两个,他是排行老二。
过去,他的社会职务是青天白日军部委员兼龙王岛渔业商会会长,实际上一直主管家务。他家修着炮楼,养着打手,只要脚步一动弹,全岛就会乱忽闪,只要嗓门一出声,大海被震的就要起浪头。他要你晚上死,你就活不到明早上。
那些年代里啊,龙王岛一切权力都是属于他的。
四五年一声炮响,赤色军来了,这些便都成为他的梦中的事了。
朱永龙想到这里,觉得又苦恼,又愤恨,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脑袋痛得像要裂开,嗡嗡乱响。
“我所有的财产,所有的权力都落到穷光蛋手里去了。假使他们把我的心掏去,倒还轻松一点,可是他们夺走了我的大海······”
他喃喃自语着。
在他的印象里,龙王岛四周的大海是为他朱家的船航行而构成的,海里的鱼是准备朱家捕捞而生存的,岛上的艄公是为了给朱家效劳而出世的,岛上的太阳是为朱家照亮而从大海升起来的,岛上的一切,都应当属于他,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轴心,就是龙王岛的朝廷······
夜渐渐深了,黑魆魆的乌云越发低垂着直压到海上,海面上除了浪涛的喧哗再什么动静也没有。
朱永龙带着焦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