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良就笑。
那条围巾一直被唐文良戴到了夏天,实在热得受不了了,最后才叠进了衣柜里。
夏天到了。
她孕吐得厉害,摊也不摆了,因为她一闻到那些东西就想吐。
每次她抱着垃圾桶吐的时候,唐文良就在一旁手足无措地围着她,想要帮她顺背、想要帮她递水,她挥手让唐文良离她远点。
唐文良总是会不厌其烦清理她的呕吐物,每天研究着要怎么做菜给她吃。
从前家里是她掌勺,现在变成了唐文良。
医生说她的身体并不好,常年亏空得厉害,平时要注意多加休息,吃一些有营养的东西。
唐文良听了医生的话,每天都要研究着怎么做饭对她身体好。
唐文良做的饭没有她做的好吃,但当唐文良把饭碗端到她的面前,把筷子勺子一并给她摆好,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她时,她什么挑刺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次她吃了唐文良做的饭,刚入口就想吐出来,但还是咽下去了。
唐文良紧张地问她是否合胃口,盐有没有放多了,肉腥味有没有遮住,如果有哪里做得不好都和他说。
她忍了一下胃里的翻江倒海,说挺好吃的,又说唐文良学做饭很有天赋。
唐文良受宠若惊地说,这是她第一次夸他。
她居然现在才夸过唐文良吗?
她以为她已经夸过唐文良许多次了。
唐文良是一个很好的丈夫,温柔、体贴,愿意把钱全部给她管,家里大小事几l乎都是听她的。
她怀孕后,唐文良更是对她百依百顺,都
() 要把她当成地主家的小姐伺候了。
她记得母亲以前骂她的时候,对她说,都怪她,当初怀着她还要下地干活,都怪她,因为怀了她把好好的粮食全都吐了出来。
她突然想到,如果当初母亲也遇到过一个这样的父亲,是不是怀着她的时候就不会那么苦了?
她好像有些理解了母亲的满怀恨意。
而后她又觉得自己很贱。
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唐文良对她这么好,她非要贱得慌地去想起那个妈。
她觉得她现在应该去想着该怎么夸一下唐文良。
比如夸一下唐文良是很好的丈夫,以后也会是很好的父亲。
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要夸人了,她的嘴巴就和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
明明那些都是真话,都是她想对唐文良说的,结果真的面对面了,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之前她问唐文良是不是喜欢她的时候,唐文良和哑巴一样了。
恨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是那么容易说出口,好像嘴巴里塞了石头,说起来话的时候,舌头被石子磨得鲜血淋漓了,依然可以咽下血说出那些饱含恨意怨气冲天的句子。
她的母亲骂她是赔钱货、讨债鬼,她长大了一些后也会疯了一样喊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啊你干脆杀了我好了啊,她冲到灶台上拿起刀,把刀塞到母亲的手里,说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啊!
母亲冷冷盯着她。说她是精神病。
后来她去饭店打工,遇到摸她大腿的客人,她也会突然和疯了一样捏住那个男人的肩膀,就像母亲当初掐住她的肩一样。
她感觉自己的手有使不完的力气,她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在往外冒着鬼火,她好像真的变成了母亲口中的那个讨债鬼,她盯着那个男人被吓到的眼睛,语气平静地对他说:“不好意思,你刚刚的手好像不小心碰到了我腿。我们这里地方太小了,真的是不好意思。”
那个男人吞了一口口水,胡言乱语道:“对关系、没不起……”
她也有在摆摊的时候遇到故意占她位置的同行,进厂打工后,她还听到背后有人造谣她和师傅有一腿,说她是上了师傅的床,师傅才愿意带她。
面对那些刁难,那些难听的话,那些恶意,她都可以镇定自若地回击,她像是无坚不摧一样,但在这一刻,对上唐文良隔着镜片的眼睛,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想起在停下摆摊前,一天晚上她照常收摊,和唐文良一起回家,走过小巷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打劫的。
那个男的人高马大,手上拿着刀,比唐文良要壮一些。
她当时就屏住了呼吸,准备把钱拿出去。
如果是从前,她肯定会为了摆摊钱和那个男的拼命,哪怕是死,她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