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一行人跨进简陋凉亭。
姜玉姝和翠梅用渠水洗净手,一个沏茶,一个招呼道“表哥,坐。”
裴文沣依言落座,凤目幽深。
对方沉默寡言,姜玉姝愈发忐忑,讷讷说“喝茶。”她竭力冷静,打量半晌,忍不住问“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是中暑了?还是病了?”
裴文沣端着茶杯,木雕泥塑一般,只眼睛转动,仔仔细细地端详她。
“公子一到西苍就上任,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忙忙碌碌,累坏了身体。”小厮按捺不住,插嘴告知“初时水土不服,病得瘦了一圈,入夏后几次中暑。您瞧,他这脸色,分明是又中暑了。”
姜玉姝登时皱眉,关切问“反复中暑可不行,你们有没有带对症的药?”
“带了,在马车里。但须得水煎。”
姜玉姝抬头看看天色,犹豫数息,又问“既然公务繁忙,不知你们是路过还是特地来探?能待几天?”
“我们追捕逃犯,一忙妥就来刘村了。案件尚未判决,估计待不了几天。”
裴文沣耳朵里“嗡嗡”响,死死攥着茶杯,手直抖,指节泛白。他汗湿鬓发,嗓音发颤,涩声道“姝妹妹——”
翠梅等三人不知所措,最终退出凉亭,侍立亭外。
姝妹妹?
姜玉姝蓦地一怔,心里五味杂陈。
“姝妹妹,我来晚了。”裴文沣失魂落魄,胸膛剧烈起伏,万分歉疚与痛苦,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你心里肯定是在怪我,怪我没及时救你……但我绝不是故意不管你的!”
姜玉姝见对方脸色从苍白变为惨白,吓一跳,立即宽慰道“我明白!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我心里从未怀疑你的人品,真的!”
“你应该是中暑了,先别说话,快喝茶,那是解暑的。”
事实如此,姜姑娘心知一切由长辈做主,至死对表哥坚信不疑。
裴文沣一听,心酸至极,在暑热疾病、痛苦自责、无奈愤怒的折磨下,强撑病体的他忽然眼冒金星,旋即眼一黑,颓然昏迷。
“你、表哥?”姜玉姝大惊失色,仓促搀扶,并高喊求助。
当裴文沣清醒时,人已经躺在郭家厢房里。
厢房狭窄,仅有一榻和一副桌椅,并角落几个箱笼。但胜在整洁,家具陈旧褪色,却擦拭得干干净净。
暮色沉沉,依稀可闻人来人往说话声。
他坐起缓了缓神,头昏脑涨,掀被下榻,拉开门,一眼看见姜玉姝站在井台旁,正给自己揉捏酸疼肩颈,疲惫说
“村野之地,处处简陋,须得设法好生招待表哥,切勿怠慢了贵客。”
贵客?
我算哪一种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