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换了人主管宣传工作,开始发力追赶。不成想周先生却罢起工来,拒绝为宣传理论方针效力。什么快板、顺口溜、标语、地方戏短剧,一概停笔不做。张木林亲自上门做工作,周先生只是不肯,说得急了,卷起铺盖就要回麻塘湾。
见了张木林的窘态,我不免暗暗好笑。
中国的知识分子,崇尚的就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区区每日十二个工分,就要先生听任摆布,那真是痴心妄想。
张木林无奈,也只得听之任之。却也并不要先生回麻塘湾去。无论如何,周先生总是严主任的老师,就是住在公社吃闲饭,每日十二个工分,偌大一个红旗公社,还是给得起的。张木林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平白无故得罪严玉成。
我决定好好犒劳一下先生。
要知道我帮方文惕修理收音机和其他物什,前前后后积攒了有近十块钱呢,乃是红旗公社年轻一辈中的“首富”,呵呵!
我在合作社割了一斤带皮肉,兴冲冲赶到先生家里。
原本猪肉供应紧张的时候,买肉需要肉票,现今也渐渐放松一些了。加之卖肉的师傅认得我是柳主任的儿子,自然要给三分薄面,也就小小开一次后门,不要肉票给我割了一斤扎扎实实的后腿肉。
“小俊,哪来的肉?”
先生捧着一本《诗经》,正看得起劲,见状问道。
“伯伯,是我买的。”
我老老实实地答道。
我这人。尽管有当面撒谎不脸红地优异潜质。但那也是因人而异。在一些人面前我可以瞎话连篇。在另一些人面前却基本上只讲真话。
非到万不得已。我可不想欺骗自己地老师。
“你买地?你哪来地钱?”
先生地目光终于自《诗经》移到了我脸上。带着怀疑地神情。
“我帮方文惕修收音机。他给我地。”
先生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严肃地道:“小俊,助人为乐是美德。你帮人家的忙是对的,但收钱就不对了。你小小年纪,不可沾染贪财的坏毛病。”
自随先生读书以来,先生一贯都是温勉有加,从未对我如此疾言厉色。这也难怪,他对我期望十分之高,雅不愿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小小年纪就满身铜臭。
在先生潜意识里,仍然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念头。
得得得,马屁拍到马腿上,真是自找麻烦。
我只得巧舌如簧:“伯伯,他不会修收音机。我帮他修了许多次。只收了他一点点钱,他说给我买糖吃的。假如我不帮他修,他哪里就没生意了。他腿脚不方便,怪可怜的……再说,我这也是劳动所得……”
先生一怔,还待再说,师母已经很不乐意地唠叨起来。
“啊呀呀,你看你,人家孩子一片孝心,赚一点点钱舍不得买糖吃,先就想到给你买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从古到今,你见过几个像小俊这么懂事的孩子?真是的……”
边说边接过肉去,转身进了屋子。
先生摇摇头,仍是很严肃地说道:“你眼下认真读书,学好知识才是最要紧的,不可一门心思只想着赚钱,荒废了学业。”
我忙规规矩矩答道:“伯伯,我知道了。”
我原本想要和他辩论一番,探讨一下关于“读书的目的就是赚钱”之类的道理,想想还是算了。说到学识之富,口才之佳,尽管我再世为人,自认仍远非先生敌手,还是不要自讨苦吃。
先生嘴里说得严肃,中午吃饭时,却是一口一块肥肉,吃得甚是香甜。想来对于我的孝心,也很感满意。
饭后学了一个小时英语,我辞别先生,走到方文惕的小修理店,看看有什么可修的东西。上午孝敬先生,一斤肉花了我五毛二分钱,想想真是心痛不已,得赶紧找补回来。
到了修理店,却发现房门是虚掩的。
奇怪了,大白天的,他怎么不做生意?
我有些不解地推门一看,店里居然也没人。兴许他出去了吧。正要返身离去,却听到里间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仔细一听,似乎是在说“快押快押”之类的话语。
咦,这个声音挺熟悉啊,莫不是在赌钱吧?
我知道方文惕爱赌钱。平日无事,总喜欢和公社附近的三五个二流子玩几手,辛辛苦苦赚来的几个钱,大都扔到了水里。
当时没有麻将扑克牌,连骨牌之类农村极为流行的赌博工具也多半被公家收缴。不过这却难不住想赌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