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已黄昏,壮芽和国葆仍在伏案写作业,国葆将自己的字拿起,自我欣赏道:“哈,瞧瞧怎么样?九哥都夸我的字越来越好了。”
壮芽抬头看了国葆一眼:“九哥就夸你自己了?”
国葆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字:“当然,也说你写得不错。”
壮芽低头继续写着,嘴里嘟囔道:“人可以有傲骨、不可以有傲气,你刚才说我的。”
国葆反驳道:“我哪里是傲气?一点小得意而已。”
壮芽嘴一撇:“自我得意,就是骄傲的苗头。”
国葆说:“那你刚才得意什么?”
“你说的,得意就是傲气的苗头。”
国葆反问道:“怎么都是我说的?这都是九哥说的!”
“那你用来说我,我就不能再说你?”壮芽说。
“好吧好吧,我们一起得意一下。”国葆说着、隔窗朝荷香屋张望了下。壮芽见状忙说:“别看了,九哥刚出门,荷香姐便就随后跟了去。”
国葆冲着壮芽发急道:“你!你怎么不早说?”二人互看了眼,看似都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开口。
每到夜晚,山寨上下的火把,灯笼、烛光,将状元寨装扮得宛如世外桃源。
趁着月光,隐约看到山下的林荫树旁的一块空地上,国荃身着月白色长袍,腰间系着根蓝色扎带,正在忘我地挥剑起舞。只见他神情贯注,形同秋水,身随剑行、神与剑合,仿如轻云蔽月,飘若回风舞雪:躲在树旁偷视多会的荷香,看得是如痴如醉。
国荃一阵狂舞,仰望当头明月,傲然地朗读起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荷香正要跑向国荃,忽见国葆和壮芽打着灯笼朝此走来,荷香忙又躲在树后,二人顺声走去:“九哥!”壮芽叫道。
国荃惊道:“你们怎么来了?”
“天都黑了,你还没回去,我们不是不放心嘛。”国葆说。
“嗨,我出来散散心而已,走吧。”三人刚走几步,躲在树后的荷香正要挪步,突然被树根绊了一下,三人被动静惊住。“谁?”国荃问道。
荷香顿觉好没光彩,索性坐在树后将脸趴在腿上,三人拎着灯笼走近一看,荷香不好意思地抬头:“我...”国荃吃惊道,“你,你怎么会坐在这里?”“我,我看你们三人都不在屋,以为去哪了。就,就出来找找。”
国荃‘唉’的一声:“真有你们的!走吧走吧,一同回去。”
国葆和壮芽拉着手,故意走在国荃和荷香的中间,四人打着灯笼向来的路走去……
早餐罢毕,国藩从会馆餐厅回到房间,他迅速整理着考件,随手拿起给家人和朋友写的书信,梅钟澍门外喊着:“涤生!”
国藩拎着包裹和书信,应声道:“来了!”
三人匆匆朝会馆大门走去,国藩将手中信件隔窗递给门房:“大爷,我这几封信,待会记得交给邮差。”
他没等门房回话,三人已走出大门:
道光二十年四月九日。戊戌科庶吉士即将散馆,散馆前一场的小考正在紧张地进行中。两个时辰过去,读讲厅的庶吉士们纷纷交卷,有的走出,有的在整理书稿。
讲台前的两位教官正在收卷,穆彰阿坐镇中间,他翻阅着试卷,眼睛突然停留在卷上的名字,抬头叫了声:“曾国藩。”
正整理书籍的国藩一惊,忙走近教习台,向穆彰阿恭敬施礼:“穆大人。”穆彰阿盯着国藩不露声色,拿着考卷缓缓道:“嗯,你的这篇诗文写得不错,可否将你的手稿誊写一份交与本座。”
国藩忙应道:“晚生这就将文稿誊写了,送交大人府上。”
穆彰阿看着考卷、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国藩又对穆彰阿躬腰施礼,退回座位。他心神不定地、看着盯着自己的梅钟澍和陈源兖。
穆彰阿和两位教官,拿着考卷走出了读讲厅。梅钟澍这才敢说话:“涤生,难得啊!你的诗文得到掌院大学士的赏识!”
国藩木讷地坐在座位,回味着刚才的一幕,感觉有点后怕。一旁梅钟澍催促道:“还傻坐着干吗?赶快回去誊稿子啊?”陈源兖接话道,“是啊,人都走完了,还坐着等什么?”
国藩这才缓过神来,他淡然一笑,对二人点了点头。
国藩从第一次进京,截至今日,是他与穆彰阿的第二次近距离接触,上次是他撞到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