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什么来客了。
乔瑾煜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状似不经意地问,“陆雪丞,不喜欢你跟别人接触,是不是?”
“他没有!”提到陆雪丞的名字展小曦猛地被挑动了情绪,眼里的光一下子变得凌厉。
对上乔瑾煜和煦的眼神,被久违的暖意烫了一下,意识到这样吼一个跟自己站在同一立场的人很没礼貌,压下情绪摇头,“他没有那样说过。”
乔瑾煜不再接话了。
他知道展小曦会主动替陆雪丞解释下去。
展小曦苦涩地说,“他从来没说过不让我跟人接触的话,他甚至抱怨我对他依赖过度。”乔瑾煜淡笑。
他甚至没有用问句,沉静地叙述,“可他却总是在你因为正当事物忽略他的时候对你发脾气,用冷暴力的方式逼迫你自己动手,除掉身边除了一起长大的弟弟小虎和邹妈妈以外的一切外来人际关系。”
展小曦下意识地摇头。
这个句子太长,他把词句都剪碎咀嚼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眼中的光颤动着。
“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他究竟在想什么。”
他终于承认,“我了解他,但不懂他。”
“展先生,”乔瑾煜耷下睫毛,放下水杯把身子坐直,“请你相信我的专业判断——”
“你的精神状态很健康,有病的是那个姓陆的。”
展小曦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我……”可我毫无自尊和底线,死拖着不能放下出轨的恋人,总是控制不住地自残,甚至阴暗地想要绑着陆雪丞共沉沦……
这怎么能是正常人……
“我现在没办法给你证明。”乔瑾煜如实说,“我需要跟陆雪丞进一步接触。”
他靠近了一点,给展小曦信心和温暖。
“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很明显,陆雪丞把你做成了他的一个外接器官,以此来保留自己人性的完整和体面。你的种种异常,都是他内心扭曲的临床表现,病灶一直都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展小曦凝视了他好久,眼底里升起团团的迷雾,仿若自己过去二十多年活错了一般。
他不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紧抓着乔瑾煜像抓着一棵救命稻草,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这个问题连我自己都没想明白,”乔瑾煜说,“或许是因为像陆雪丞这样的病例太罕见吧。我帮你建立自己,你带我接触陆雪丞,我不吃亏的。”————乔医生的诊疗记录:
【病患案例:陆雪丞】
【日期:2023年8月29日】
【问诊记录:】
他致力于将你调教成他肚里的蛔虫既要求你在他想要自由时给予充分的自由,又勒令你在他缺乏自信时将他充分的占有他是病因,你是被他涂满了毒液的漂亮浆果
昙花一笑
说是随便聊聊,一聊竟聊到了凌晨四点,对展小曦这样寡言的人来说,简直是奇迹。
虽然成天没个正形,但不得不佩服乔医生的专业能力。
进可攻退可守,多冷的话题都能找到对方感兴趣的突破口,国家不给他发个话痨十级资格证属实是可惜了。
夏日天早,等话题沉寂下来,窗边已经隐约透进微弱的晨曦。
乔瑾煜起身告辞,展小曦看了眼时间,把人喊住了。
“这里离你工作室不远,”他推开一间卧室的门,从柜子里抱出床品,“熬夜之后开车危险,你将就一下,休息好了再过去吧。”
乔瑾煜顾念他的状态,没有推辞。
“小虎有时候在这里住,褥子最近刚晒完新换上的,”展小曦说,“我没事做的时候喜欢晒被子,邹妈妈从前总帮我们晒被子。”
新晒出来的被子虚腾腾软乎乎的,闻着阳光的温暖气味入梦,梦也香甜。
展小曦咬着嘴唇,想起有次帮邹妈妈扛被子劲儿使大了,邹妈妈被带得一个趔趄,他还傻乎乎地合着她笑了好久。
现在回头推算,那时的邹妈妈应该已经病重到了行动都受影响的地步了吧……
邹妈妈走后,再也没人那样尽心照顾他们,每逢晴天就把他们的被子分批扛出去晒了。
展小曦在她走后偷偷哭过很多次,不知道是不是眼泪浸湿了被褥,他总感觉邹妈妈离开后盖的被子都变了味道,又冷又重,冰片似的裹在身上,给不了人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