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家族算计着有了这条血脉,他与他之间再多遗憾与不甘,都只能板上钉钉,再无回还的余地了。
乔冠泽没有恨他,只是冷漠对待,已算不负教养。
高考过后,乔瑾煜离开了海市,来到了照片上那个男人所在的落脚处。
他以为自己恨那个人,甚至想过千百种报复他的方法。
虽然那人在甄黎和乔冠泽的整个婚姻中不争不抢,犹如封存在乔冠泽记忆里的透明人。
可他的存在实实在在地影响了自己的生活,抹去了自己童年乃至少年时代全部的幸福。
然而当真见到那个身形沧桑的中年男人,乔瑾煜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对他生出任何负面情绪。
乔瑾煜未曾想过,那个害自己一家三口输掉了全部的幸福的罪魁祸首,他也不是赢家。
在乔冠泽珍藏的合影里一眼望得见贵气的青年,如今已经沧桑得不成样子,身形魁梧,体态发福,守着一间小餐馆柴米油盐地过活,再不见年少时清冷疏离的模样。
为了逃避一段被视为不伦的恋情,放弃了豪门世家的一切,独自守着一个破破旧旧的小门脸儿,三餐四季,了此残生。
一片狼藉,除了被三大家族奉为神祗的完美声誉,再无任何战利品。
乔瑾煜读心理学,研究破碎的家庭关系,研究各个阶层的痛点和需求,研究缺乏关爱的童年遭遇,研究如何帮助形形色色的人告别原生家庭的阴影,研究主流性向与非主流性向的成因……
仓惶走过多年,依旧是孤身一人。他心智正常,有七情六欲,也曾有过动心的时候,却很难投注感情。
青年时代享受过几段匆匆而过的表层关系,逐渐感到索然无味,唐哲彦受伤后干脆连被动接受的口子也一并关闭了。
每每想要去爱,童年时代那盏电话哔哔啵啵的电流声就会跨越长长的岁月光河传回耳膜。
沉默的男人、哭泣的女人、过早懂事眼底无光的孩童……
他像是站在旁观者视角冷眼望着曾经发生的一切,终于不再设身处地地痛了,却也失去了向前迈步的勇气。
治愈了很多人,唯独医治不好自己。对每个人都不错,与每个人都疏远,恐惧亲密关系,恐惧亲密关系的后续。
对于乔瑾煜而言,海市像是一座吸食灵魂的魔堡。
他终究无法舍弃年华老去、膝下只有自己的父母,每隔一段时间总要遵从他们的索求回去见上一面。
每见一面,总要耗到他精疲力竭、身心麻木再不得不拉开距离。
空气清凉湿润,海上挂起风球,离开时还觉得是夏末,一周之间已经入秋。
飞机落地前一刻,乔瑾煜自发地醒来。
缓步走出机场,手机开机。
展小曦今天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乔瑾煜感觉心间更空了一截。
一些本来就不能确定的东西,经过几日的分离,好像愈加缥缈疏远了。
不近不远,乔瑾煜从前习惯的安全距离。
这些年里,乔瑾煜把内心的真实感受收拾得很好。
他习惯做身边人的导师、兄长、浅友,抑或露水情缘的限时恋人。
不被人了解,不让人看穿,认识展小曦之前的乔瑾煜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不需要理解的异类有资格保持神秘,高傲地维护着自尊的面皮。
仅限自己一人可见的真心给了他绝对的安全感,让他得以在一切社交关系中游刃有余。
如今却成了困守他的围城,将一切情感包裹进钝厚的伪装之下,封锁太久的真心,围墙生了藤蔓,找到了锁孔也打不开封锁了。
照例先给护工去了电话,问了问唐哲彦近期的状况。之后顿住了。
想要拨给展小曦,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落地报平安?
带入展小曦的视角,好像没到那份上,怕他觉得古怪。
怔然间收到了唐水星的视频通话,乔瑾煜随手握着手机接通,唐水星在对面吵吵嚷嚷地喊:“你人呢?怼着行李箱拍什么!”
熟悉的头痛感袭退了孤单,乔瑾煜淡淡地笑,把手机拿好,问什么事。
“我现在找你还必须得有事了是吧?想你了!来接我……”
“晚点了23分钟。”
有清隽的男声插进来,压过了视频里唐水星喋喋不休的吵闹。
乔瑾煜诧异地抬眼望去,晚风中,青年孤身孑立,瘦高的身形单薄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