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从丫鬟晓晴口中探听来的消息,和其他一些洒扫下人私底下偷偷交流的闲言碎语,黎渐川初步判断落井而死的报童陆小山极可能就是昨晚晚餐结束回来后被杀的玩家。
罗大不重视这件案子,以意外结案,陆小山的尸体和家中现场也必然已都被破坏。
黎渐川清楚这一点,且不太认为这是满足玩家凶案判定的案子,也不着急过去查探线索,直在李家别庄待到上午九点,从周遭人的态度和言语中大致摸清了李新棠的情况和昨日行踪,又安排好了新祠堂调人的事,才施施然出了门,一个跟班没带,绕去约定好的胡同接宁准。
四号玩家也不是全然不干人事,至少最熟悉李新棠的贴身小厮李勇就在昨日一早,被他寻了个妥当的借口,派回了县城的李家老宅。
虽说李勇这趟差使算算时间,最迟今日傍晚就会回来,但也是为黎渐川备出了不短的适应期和不小的方便。
“昭华兄,久等了。”
主街南侧,临近海边基督教堂的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胡同里,一道身穿淡青长袍的清瘦身影走了出来。
来人长眉桃花眼,是与现实中的宁准相似到近乎诡异的一张脸。
眼角眉梢,含笑带嗔,满是中式的神秘与风情,唯独面色与双唇皆是透青的苍白,令那丝流转在这张脸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绮丽也被重重的病态压下,只余将要跳脱生死的疏离淡漠之色。
长袍儒雅,更添书卷文气。
洗净妆容,换身衣裳,气质便也迥异,活脱脱似彻底变了个人。
黎渐川敢信,就算有见过新嫁娘的李家人过来瞧见,也绝难将眼前人同那位裴煦联系起来。
“这怎么能算久?等云洲兄,便是等上整整一天,也算不上久,是昭华心甘情愿。”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黎渐川便也尽心地扮演着李三少李新棠,与宁准一样唤起了对方的字,风流懒散地笑着,口花花道。
宁准冒的身份是李新棠一个出国留洋时的好友,赵宇,字云洲,李家人听过,没见过,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病秧子,和李新棠甚是臭味相投,此人老家在北平,现在应该还在海外没有回来,就算有人怀疑也是查无可查。
黎渐川早饭后在丫鬟小厮堆里套了半天话,才寻摸到这么一个合适的身份,用一天也是足够了。
约莫是真没见过黎渐川当花花公子的模样,宁准转着黑白分明的眼,上上下下将他盯了数秒,才饶有兴致地弯了下唇,道:“昭华兄惯会哄人,但这话我信了,只是昭华兄知道我,我怎会让你等上许久也不来呢。”
黎渐川知道宁准促狭,只是光天化日之下,不好收拾他。
只边与他并肩向前走着,边扬了扬眉:“今日云洲是客,同我耍嘴皮子,我不与你计较。初到朋来镇,想去哪儿逛逛,我这个主人家来引路,为你做一遭向导。”
宁准会意道:“朋来镇若真说名气,那还是凶案频出的名气。我今日一早起来,就听见北边胡同里乱糟糟的响动,据说是出了命案,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不如去瞧瞧,也让我见识见识?”
“你倒总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有兴趣。”
黎渐川无奈笑道:“这事我早上起来也听家里人说了,那害了命的是镇上的报童陆小山,住在主街商铺后头的长宁胡同,常去别庄送《天下简报》,我虽没见过,但也算是个熟识了。”
“来,这边走。”
防着隔墙有耳,两人只作好友模样,一边有分寸地通过闲聊交换信息,一边拐进主街回春堂后的一条胡同内。
黎渐川依照昨天下午摸到的大致地形,再以李新棠对朋来镇不算熟悉的借口偶尔问上三两个路人,不过十几分钟便带着宁准来到了陆小山居住的长宁胡同。
长宁胡同大概算得上是朋来镇的贫民聚集地之一,住的大多是穷苦人家,身处镇子最靠西北的地界,再往外走上一些,就是大片的玉米地和荒草地,黑漆漆的,常有野狼毒蛇的影子。
这两日夜间都飘了些雨,胡同逼仄,潮湿阴暗,未干的雨水裹挟着家家户户淌汇来的污水,在青石砖的缝隙里四处流溢,蔓延开阵阵恶臭。
野猫和老鼠蚊虫时不时穿梭其中,伴着孩童吵闹的啼哭,口音浓重的泼妇叫骂,汉子酒气与下流荤话,挤挤挨挨地勾出一口苦难的井,将众生俱淹在里头,无处攀出。
这地儿是怨不得罗大不愿意亲自来查的。
井外的人,少有乐意再去瞧井内的脏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