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晚思及此,觉得自己的卑鄙,在对方温和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几乎要融化了。
她的心情,从见面时的激动与欢喜,渐渐消散,变成五味杂陈。
对方是个谦谦君子,而她是个卑劣的重利重私欲的商女。
她唯一感谢恶毒继母和李父的地方,就是他们为了吞并绪家而将她卖入青楼,让她遇见十三郎君,计谋败露后,又将她送给十三郎君当侍婢。若非如此,她如此低贱的身份,又如何去结识郎君呢?
恐怕此生都要挣扎在泥潭里,永远接触不到这抹阳光,只能闻见腐朽恶臭的世界,生于淤泥,死于淤泥。
她为自己商女的身份感到无比自卑,连自己的理想和抱负都是她自卑的源泉,她只能用最负面最低级的形容词,去描述自己和自己的所作所为。
每当她发现自己连喜欢里都掺杂切身利益,她就又矮一分。
绪晚的心境变得可悲起来,对方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山,她竟贪婪得妄图从对方汲取温暖。
黄定洲自动剔除对方言语中的恭维词汇,只提炼出有用的消息,她不仅将李酒商扭送官府,还献上了李酒商的犯罪证据。
在黄定洲看来,绪晚的行为算是锦上添花,他才查到李酒商与【窃税案】有关,她就将人送到他面前,还附赠了李酒商参与山匪走私的证据,他只想说,干得漂亮。
可惜,对方提供的只是李酒商和山匪走私的证据,没有与【窃税案】相关的证据,他一直猜测,这些参与窃税的商人,有两套账,一套用来应付官府的;另一套真正的账,是记录真正的交易、营收。
黄定洲原本还想着如何找到突破口,去调查这个案子,没想到,突破口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温和微笑着看向绪晚,“自古以来,巾帼不让须眉,绪小娘子亦是,令本官佩服,既然绪小娘子决定大义灭亲,不如,做得更彻底一些,据本官所知,李酒商不仅参与走私案,还做了假账窃税。”
绪晚听到最后那段话,瞬间从对方赞美的美梦中醒来,她的理智战胜了情感,沉思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绪家的生意,到了他的手里年年走下坡路,请郎君给绪晚一些时日,绪晚必定彻查清楚,将证据交到郎君手中,不负郎君所托。”
黄定洲听到对方一直喊自己郎君,有点不习惯,‘郎君’的称谓,一般是家人、亲近友人之类的才会称呼的,他不信对方会在这方面如此疏忽。
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她应该称呼他为‘黄县令’才对。
他不喜欢这种没有关系,硬要套近乎的行为。
黄定洲没纠结多久,就放开了这个小问题,他和绪晚深入探讨了关于【窃税案】的细节。
在梁主簿上任之前,云县有个姓张的主簿,李酒商的走私案,一开始就是由这个张主簿牵头的,后面张主簿被揭发贪污受贿,秋后问斩,由梁主簿接手了他的工作。
比起张主簿做事小心谨慎,不敢开源,梁主簿就胆大得多了,但凡是李酒商介绍过来的要走私的商人,他全都收,只管数量,不管质量。
正是因为有这几个商人的开拓市场,才让山匪和幕后之人的有了更好的主意,他们不想将这部分利益分给别人,想要独吞。开始培养自己的商贩接手,但是李酒商这些人行商多年,他们也不敢一下子断了,所以只是慢慢减少了给李酒商他们的走私生意。
从绪晚呈交上来的走私账目就看得出来,从一开始的单笔就高达数十万两,到后面减少到一年总计都不到一万两,而他们之间往来的书信内容,也看得出来,他们因为这个走私生意的利益分配不均,关系越来越差。
书信的内容从一开始的相互恭维,到后面,几乎都是相互嘲讽,就差明面上干起来了。
黄定洲决定趁热打铁,先开公堂审理李酒商。
酒商李子远用低于市场价的价格,收购那五个窃税的粮马商人的粮食,用于酿酒,但明面上的成本记录的却是高于市场价三倍,通过虚增成本,进行偷税漏税。
粮马商的粮食本应该是要上交给官府的,质量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与民间的普通粮食不一样,只要是有心人就会发现问题,所以李酒商第一次交易的时候,就发现了猫腻,并且主动提出帮忙销赃,虽然交易书上的收购价格低于市场价,但是,他们私底下另外有协商,但凡用这些粮食所酿造的酒,卖出后的利润,都要分三成给那五个粮马商。
李酒商为了减少分成给五个粮马商,通过虚增费用和成本的方式,营造销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