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驼坊里,高阳公主府已被大量的白鹭卫围了起来,个个手执火把,跨在马上,把黑沉沉的天儿照得煌煌如昼。
府中之人已被惊醒,叱云月拦在正门之前,怒道:“薛指挥使,你这是作甚?大晚上的,带兵包围我阿娘一个妇道人家的宅邸,好像不太合适吧。”
“小将军言重。”薛崇神色冷淡,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今夜有重要人犯被劫,在下是奉圣命来捉拿要犯,还请小将军体谅。”
“你也不必拿圣命来压我。你就说说,我阿舅哪一句话说了要你来查我阿娘的家?”叱云月道。
半晌,又冷笑着嘲讽他:“再说了,人犯逃了,是你薛指挥使的失职,你自己今晚干嘛去了?况且你倒是说说,那人犯和我阿娘有什么干系,我们犯得着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私藏他?”
这话实则不好回答,若应了,便是暴露了岑治是废太子乱党的身份。薛崇略一想,在马背上冲叱云月抱拳:“叱云将军说的有理,今夜之事,是在下莽撞。”
“打扰了,我们这就离开。”
“薛指挥使既然来了,何不查个清楚再走呢。”
身后却传来个声音,他面色微变,回过头去时,高阳长公主果然已在仆妇的簇拥下来了。
云髻峨峨,珠冠绮带,妇人华贵的袍服扣得一丝不乱,面上四平八稳的沉静。
叱云月似乎吃了一惊,丢了枪小跑过去搀扶住了她:“阿娘!”
“你还真让他查啊,京城那么多家他不查偏查我们,明摆着是欺负我们。”
薛崇面上动也不动,拱手施了一礼:“下臣见过长公主。”
高阳公主微笑:“指挥使要查,又有何难。这便进府吧,你好早些回去交差,我娘俩也好早些安寝。”
薛崇黑眸微转,却道:“不必了。既然长公主有这个胆量让我们查,即使是查下去,在下也只会是自讨没趣。卑职告退。”语罢,便要调转马头离开。
围了又不查,叱云月一下子火了:“姓薛的!今日我们母女要你查,你不查,日后再来唧唧歪歪说我们阻着你了,可不能够。”
薛崇却再未说什么,带着人马径直撤离。清宵寒夜里,白鹭卫纷纷执炬远去。
叱云月一阵窝火,扶了母亲进到内院:“母亲,现在怎么办?”
“等着吧。”高阳公主道。
她原还想替封郎多争取一些时间的,未想薛家那小子竟如此狡猾。
起初月娘拦着,他围而不查,是想向圣人上报是她们阻拦,将祸水东引。
方才她打开大门任他查他也不查,却是洞悉了云怿不在她们手里,不想再浪费时间。
但愿,封郎已经将他平安转移了吧……
“母亲,那个,那个谢伯伯真是您从前的未婚夫啊?”
女儿的话音将她从回忆中拉回,高阳公主点点头,神色有些疲惫。
叱云月便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封伯伯还真挺好的,肯冒险帮您这个忙,换做我阿爹,他可不会……”
“您要去见他么?”
高阳公主摇了摇头。
“相见争如不见,只有让所有人都相信云怿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全。”
“眼下是非常之机,你也把嘴巴闭紧一点,别告诉你妹妹。她年纪小,应付不来,恐会露馅儿。”
与此同时,靠近外城长夏门的兴教坊里、一处宅院中,渤海侯封询方自太子麾下的苍龙卫手中接到被救出的岑治。
“云怿,真的是你。”将人接到屋中,院门落锁,封询不无感慨地说。
“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明允兄?”岑治看着烛光下那张方正清俊的脸,有些不确定地道。
这竟是……高阳的第一任丈夫、渤海封氏的家主、渤海侯封明允?
“是啊,一晃十六年过去了,你我都不再年轻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封询微笑道。
看出他的疑惑,又温声解释:“别担心,今夜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派人救的你。”
“此处是我早些年托外人购置的一处宅院,除我与犬子之外无人知晓,他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
“今夜过后,不管是长平侯谢云怿,还是云台县的教书先生岑治,都已死了。等风头过去一些,我就送你出城,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岑治眸中烛苗熠熠,似燃着泪光。
他感激地道:“多谢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