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西庄村,兰家小院正屋。
兰父看着四方桌上垒得齐齐整整的三十根金条,一口一口猛吸着旱烟。
半个时辰前被白柳送回家的兰母,坐在床沿垂泪。
“那么好的孩子,被咱们给害死了。”
“都怨我啊。”
兰母神情憔悴道:“咱们老两口,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临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竟造了这份泼天巨孽。”
“下了阴曹地府,咱们该怎么面对那孩子~”
砰的一声响,吓得兰母一个激灵。
兰父将旱烟杆重重敲在桌面,烟叶与火星四溅。
“闭嘴!”
兰父呵斥一声,道:“咱们活不了几年了,可香儿才十四岁。”
“咱们不在身边,她孤零零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因这三十根金条所产生的所有罪孽,就由咱们做爹娘的承下吧。”
“下辈子投胎成畜生也好,死后魂飞魄散也罢…”
“生而为人,身不由己~”
……
西庄村村尾水井处。
雪白素衣如丧服的少女,艰难将满满一桶水从井内提了上来。
拿起扁担,转身就要挑桶。
少女忽地微微一怔。
一丈外,虎子眸光凶戾阴狠,仿佛一头狼,死死盯着少女。
木剑剑尖直指少女心口。
“飞哥是你害死的吧~”
男孩那双充斥丝丝缕缕猩红血丝的眼睛,少女从未见过。
“昨儿飞哥给我弄了这柄木剑,并教了我几招。”
“我很兴奋,连爷爷叫我用晚膳都未听见,一直练剑。”
“直至听到撞门声。”
“我才居高临下,望见飞哥踉踉跄跄往村外走去,身后跟着白柳那个王八蛋和十来个县衙捕快。”
“那个劳什子灵石县第一高手曹刚,是飞哥死了以后才匆匆赶来的。”
“姓曹的不在,白柳和那些捕快们,在飞哥眼里,不过一群臭番茄烂番薯。”
“所以,”
虎子咬牙切齿道:“飞哥是你杀的!”
“我看到一路的黑血,触目惊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给飞哥下毒?!”
看着男孩那张狰狞扭曲的可怕面庞,少女面无表情道:“毒是我下的,他却不是我杀得。”
“是县太爷要取他的命。”
“县衙捕快将我娘亲抓去牢狱。”
“我不下毒,娘亲便会被千刀万剐。”
“换做是你爷爷,你会怎么办?”
虎子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手臂最终颓然垂下。
“兰香姐,学塾先生曾言,自古忠孝两难全。”
“我觉着,义孝也两难全。”
“义气的义!”
“如果是我,”
男孩狠狠盯着少女那张苍凉如雪的脸庞,“我宁愿自个吞下毒药!”
“兰香姐,飞哥那么谨慎的性格,带我去县上吃面,用的都是自己的筷子。”
“昨儿你做的那桌饭菜,飞哥一定吃的狼吞虎咽吧。”
“他是那么信任你~”
“兰香,我曰你先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男孩猛然举起木剑。
狠狠一剑,直接将少女砍翻在地。
“兰香,记住了。”
“给我牢牢记住!”
“等爷爷去世,我再无羁绊,必将锯下你头颅,告慰飞哥在天冤灵!”
“还有县上那群狗曰的,一个也休想逃脱!”
雨点般的木剑终于停消。
背着包袱的男孩向着村外跑去。
好久好久。
满身灰土的少女才挣扎着慢慢坐起身子。
被木剑抽打至通红的双手,轻轻抓住水桶边沿。
少女看见了自己的脸。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脸庞,一会儿碎,一会儿全。
碎碎全全,全全碎碎。
……
少年的坟,在姑射山下,面朝白马河。
有山有水,是曹刚挑的。
虎子来到坟前,看着微微隆起的坟包,想着与少年相处的点点滴滴,大颗大颗滚烫泪珠不由涌出眼眶。
将木剑插在地里,男孩蹲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