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夏老头还是比夏老太经得住大场面,脑筋也转得更快。
在围观的村民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和夏老太的时候,他赶紧走到夏云肖面前,假意轻捶大孙子的肩膀:“呸呸呸,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咱们家可是八辈贫农,是根正苗红的无产阶级人家,怎么可能搞什么地主作派?”
“衣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和她奶当然疼她,她哪次去省城大医院瞧病我们没给掏钱?”夏老头特意提了提他们给夏衣衣掏过看病钱的事,暗中驳了驳夏云肖质问的话。
“不就是20块钱,确实该拿,孩子发烧是大病。老婆子,你快去抽屉里给云肖拿钱,别耽误了。”
夏老太咬紧牙龈,脸上一阵扭曲,非常的不情愿。
可她听惯了夏老头的话,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无奈的回屋取钱。
夏老头一番话说得有情有意,倒显得夏云肖有些上纲上线了。
个别村民摇摇头,背地里说夏云肖不懂事也不够谨慎,政治敏感的当下,实在不应该提什么“长工”之类的字眼。
就算夏老头夏老太偏心,这种事情关上门在家里闹就行了,何必闹到大街上呢。
万一被有心人捅上去,到时候他们整个村都得吃挂落。
好不容易这两年稍微平静点了,谁都不想再过以前那种战战兢兢的日子。
渐渐的,大家望向夏云肖的眼神都带上了点不赞同。
夏云肖可不管这帮人怎么想,他敢说自然也有能应对的法子。
这时,正好夏老太故意磨蹭着步子出来。
夏云肖毫不客气的从她手里拽过那一沓钱,像是不信任她似的,特意从头到尾数了两遍,确认过金额后才转身去西厢拿几件换洗的衣服。
他现在没空跟他们掰扯,衣衣这次会因为发烧抢救不及时聋掉一只耳朵,他必须赶紧去送钱给她治病。
爸妈是关心则乱,所以忘了带钱的事,他得把一切考虑到位。
夏云肖先去朋友家借了辆自行车,然后跑去大队长家开介绍信,顺便请了假,又把夏小叔夏小婶和他们大儿子夏东宝的名字代替爸妈和自己填到挖河队,这才骑上车子去追爸妈。
既然小叔一家都是懒骨头,不如就送他们去干点苦活累活松松筋骨。
挖河给的可都是高工分,正好来补他们欠生产队的工分。他跟爸妈这次再也不会傻傻的替他们填账了。
夏明海和林芳光靠两条腿当然比不过两轮自行车,在离村五六里地的小路上,夏云肖便追上了两人,把自行车和钱都交给他俩。
“爸、妈,你们先去找小琴和衣衣,省得小琴啥也不懂,连挂号挂哪个科都不知道。”
夏明海冲儿子点点头,没顾上说话,抓过自行车和钱,急匆匆地载着林芳飞奔向公社医院方向。
而在夏云肖离开、夏老头把周围的邻居劝散后,夏老太才捂着心口心疼得直叫唤。
“唉哟、唉哟,这可是整整20块钱啊,不,是整整21块钱,顶得上咱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三四个月的花销了。”
“夏衣衣那个病痨鬼凭什么啊!也不怕折煞死她。”
夏老太越想气越不顺:“还有那个该死的夏云肖,也真敢开口要!疯了不成!”
她发泄几句后又开始埋怨夏老头:“你说你干啥让我把钱给他,当时就应该甩他一个大耳刮子,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夏老头松开烟杆子,吹了吹刚才因为着急打断夏云肖说话而不小心烫伤的手心:“你知道什么?”
“我要再不如了他的愿,他接下来就敢把老三一家钉到喜欢偷奸耍滑、满脑子享乐主义的耻辱柱上。”
要不然他也不会总提老三一家净赶在农忙时请假的事。
这件事可大可小,坏就坏在夏云肖故意当着大伙的面给捅了出来。
农民以粮为天,麦秋和大秋是粮食收获的关键时候,没有极特殊情况都是不允许请假的。
当初老三一家能请下假来,一是他们二老故意把病情说得特别严重,二是向大队长保证把老三家的活全部交给老大家干,绝不耽误收成,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现在夏云肖把老三家的事抖落出来,要是再闹大闹到大队长那儿或者公社书记那儿,可有他们受的。
真是够狠,一下子掐准了他们的命脉。
夏老太吓得一个哆嗦:“不、不可能吧?那可是他的小叔小婶,打断骨头连着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