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置疑的巨力推开伊索,离开漫宿时特有的抽离感如光席卷而来,仅仅一瞬就将伊索带回现世。
张开眼,光如流水般从眼前流过,滴落在皮肤,弥漫于空气。
“哈?我又撞到什么东西!”
伊索迟疑地摸过面前异质的光亮,脑海中不断飘过那个仿佛代表了“世界上最完美”概念的男人在推他离开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夹杂着遗憾的伤感,但其中却似乎具有一种不知名的兴奋与喜悦。
伊索没有在对方的眼中看到贪婪与厌恶,即使是最后的那两声轻咦,也没有包含任何恶意,好像并不在意伊索有多特殊。
但这并不妨碍伊索质疑对方是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反正不可能是活的司辰。
管理光之果园的和制造利刃阶梯的是同样的两位司辰,而祂们的性子从利刃阶梯就可窥见一斑。
都是想见血的性格。
不过就和利刃阶梯只要不攀过一半就有保全性命的机会一样,在光之果园,只要不正好撞到这两位司辰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意识中的光芒又亮了几分。”
那储存着所有影响的不知名处,曾经只能刺穿玻璃的光芒如今大盛,将那只能在颅内萦绕的嗡鸣挤在角落,却又不敢触怒那片紫色的、如同裂隙般的光亮。
伊索很难想象他在这些影响间居然看到了情绪,摇摇脑袋,再看过去,一切却又有了差别。
没有那些多余的情绪,只是紫色的裂纹如深渊般将光割裂,这才导致了这种错觉。
但那无形的嗡鸣却无愧于它作为蛾相影响的地位,确确实实地在往强烈的光芒身上蹭。
“一次性的吗?”
伊索抚摸着越发璀璨的光团,试图从其中寻到些许可让它源源不绝的联系,但那像是卫星一样绕在光团上的小光点已经向伊索证实,那强烈的光芒只是一种临时影响。
伊索张开眼睛,无奈一叹,却突然感觉四周的光线有些昏暗,甚至可以说有些黑。
没有任何一道月光从窗户的另一端刺入屋中,伊索侧过脑袋,抬头望向天穹,却看到了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间的月食。
现在的月相是上弦月,理论上不该出现月食才对。
璀璨的银月被黑暗一点点吞噬,原先稀薄的光亮彻底消失,隐约间,伊索似乎看到一面镜子被虫子的汁液污染,被虫翅扑打,最后消弭不见。
“好像,有些手痒?”
手指在虚空轻按几下,伊索顺从心意,从阴影中取出一支画笔,用水化开许久之前就储存好的颜料。
画布从隔壁的屋子里被伊索扯来,放在窗前,按着那活跃的灵感,将月食之景美化更改。
那是一片由镜子铸就的宫阙,一位穿着华丽古朴的女子正窝在床榻上,半阖双眼,假寐而眠。
无数的镜子倒映着她的身形,有些是衣物、有些是手足,而这些被伊索仔细描摹过的事物却很快被漆黑的墨水覆盖。
黑色的墨汁从几片镜子的边缘滴落,也向着画面的中央侵蚀,一位衣着斑驳的旅者手中带着剪刀,从画面的低端拾阶而上,只留下背影面对观众。
他的衣服只有黑白两色,但很驳杂,以至于一眼望去就成了灰色,而他的头顶则带着一顶残缺的、由树木编织的王冠,但王冠却戴的歪斜,让他不像征讨神明的勇者,反而像是抢了王冠的戏子。
伊索停下手中的画笔,看着那片被黑墨遮掩到驳杂的镜中画面,想了想,提笔又勾勒了几道细线,让它们重新变作镜中的画面。
黑色涂料小心翼翼地在镜片中游走,这是最后的修饰阶段,也是画面能否活起来的关键。
画面的中央没有多少变化,依旧是戏子试图向月中的神明举起刀刃,但神明的脸却有所不同,变成了半个镜子半个人脸的模样。
而那张人脸,如果细细看去,有几分像伊索漫宿里见过的那个男人。
伊索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画,但……感觉这样才对。
“黑暗模糊了镜中的真实,而在月中神祇的面前,这些镜子本应不存在黑暗,但能说黑暗是假的吗?”伊索背后传来一阵有些戏谑的笑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莱斯利维。
伊索放下笔,默默等着颜料风干。
深棕色的双眼望向那逐渐从黑暗中挣出的残月,看着月光一点点洒下,越过窗棂,照亮画布的大部分区域,让那被黑暗吞没到模糊不清的镜子变得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