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地方上办事儿,首先一点,你得让皇上高兴了。皇上怎么能高兴?你把皇上交代的事儿都办妥了,皇上自然就高兴了。比如这次,你把地方上的叛乱给平了,矿税也都收上来了,皇上能不高兴吗?皇上一高兴,以后有好事儿自然就想着你。”
“可细究起来,事情又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地方上的关系错综复杂着呢!就说跟银矿有关系的贪官污吏和浙闽豪强吧,你把他们全都宰了,事情也就了了,可宰了之后呢?让谁来做事儿?”
“新派过去的人品性如何暂且不论,他们连情况都不了解啊!估计干的还没之前那帮王八蛋好呢!他们干不好不要紧,底下就又得出乱子,到时候再让皇上替你擦屁股?”
“而且你把地方上的人得罪了,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到时候就算皇上喜欢你,遇见什么事派你去做,可地方上的人都跟你顶缸,你全宰了合适吗?久而久之,皇上也就不愿意用你了。”
纪凌听陈懋这么一分析,身上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来:果然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想要趁机谋更多的好处,你就得有本事解决更多的难题,否则也就只能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了……
“怎么?这就怕了?”陈懋看着纪凌此时的表情,不由得轻笑一声,“果然还是年纪太轻啊!”
“哦,并非惧怕,只是……在思考对策……照宁阳候说来,关键在于两点,一是把握好了度,二是有可以倚用的人。”
“重点抓得很好。”陈懋笑着点了点头,“但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却难了,归根究底,还是一个本事问题。”
“你看兵部的于尚书,之前王振一直不喜欢他,可人家在地方上的官声好,把中原一带的事情处理得都很妥帖,所以皇上离不开他,王振也奈何不得他,这就叫本事!”
纪凌明白,陈懋这并非是在拍于谦的马屁,而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真话,因为自己的老爹纪广昨天还专门举了于谦和杨洪的例子。
比如杨洪及其子杨俊在土木堡之战中都难辞其咎,可朝廷不但没有怪责他们父子俩,反而还升了他们的官儿!
为什么啊?因为宣府离不开杨洪,因为朝廷需要杨洪来守卫边关,这也是人家的本事,你不服气不成!
“行了,我说得够多了,其余的还需要你自己去慢慢体会!一句话,把自己的根儿扎牢了,事情才能办得好!”
把自己的根儿扎牢了,事情才能办好!老人精陈懋能够点给纪凌这句话,已经算是殊为不易了。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些文臣在朝堂上不也都拉帮结派的?一个科举考试,牵出来多少门生故吏,他们为了什么?扎深根基好做事呗!就算是皇帝也奈何不了!
武将也是如此,个人能力再强,靠的也是手底下那帮人。就像宁阳候陈懋,靠着他手下那支浙军,打了多少胜仗?邓茂七作乱可以说就是他麾下的浙军平定的!
包括后来的戚家军等等,你要是想把事情办妥了,就得扎稳自己的根儿,用好自己的人!这样谁也奈何不了你!
如果陈懋没有手下这支浙军撑着,他能像现在这样享受一个美好的晚年?不要闹了!
自宋以来,武人作乱的可能性在制度上基本被杜绝了,所以皇帝不怕你有什么小动作,就怕你不能干实事!
一个国家会有各种各样的杂事儿,而许多事情,就只有那么几个人甚至一两个人能够解决,所以只要你做得不是太过分,皇帝舍得动你?他得当宝贝似的供着你!
自己这次去南方,就是一个机会!一定要把根扎牢了,最好找到几个可以倚用的人,这样才不算白忙活!
记得前世的时候看清末历史,为什么袁世凯在最后能把清政府给拿住了?因为他在天津小站练的新军不听别人的!
清政府要想利用军队控制住时局,就不得不任用袁世凯,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儿!
陈懋见纪凌脸上的神情变化不定,便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于是用手指敲敲桌子道,“我讲给你听终归是浅的,具体还要看你自己到了南方怎么去做!”
陈懋讲得浅吗?纪凌并不这样认为。记得自己前世读历史书的时候,很少能有什么深刻的见解。
可此时身处其中,各种人事皆在眼前,又听陈懋给自己那么轻轻一点,自然就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或许陈懋觉得只是几句经验之谈,殊不知这是他几十年一路趟过来的东西!于是纪凌不由得拱手拜道,“晚辈纪凌多谢宁阳候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