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夕看了一眼孙菲,但是没有跟她搭话。
他在看林跃。林跃已经很多天没有供奉他了。
他一开始觉得林跃身体没有康复,不方便。后来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在阴间等着,却始终没听到林跃哪怕一句话。
供奉三年可通阴阳,他终于听到了林跃的声音,可是林跃似乎不再需要他了。
陈夕只是想,是不是他为林跃带来了困扰呢。
最初他是不希望被供奉的,然而成了鬼之后,每天能感受到的都是空虚,死人终究是死人,什么知觉都没有。
只有在被林跃供奉的时候,才感受到味觉嗅觉,感觉自己活着有意义。
几年下来,他慢慢的已经习惯了,甚至有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突然中断,反而让陈夕有些不该有的失落感。
他心里暗暗叹气,笑自己终究还是甩不开执念。
林跃却只是站在角落,她只看了一眼水中陈夕的倒影,就低着头,开始看地板。
她感觉心慌意乱,一时之间竟想离开。
林跃的手心渗出了冷汗。她的心跳激烈,耳膜充血,有一种失重的错觉。
陈夕就在她的面前,陈夕死了也有意识。
虽然她供奉了陈夕,可是她没想到陈夕真的能出现在她的面前。陈夕活着的时候,她都没有有幸亲眼见过陈夕。
说不出理由,但是她不敢再看水盆里那和生前区别不大的面容。
孙菲仍然在水盆前,她看着陈夕。
因为向来理智,孙菲能猜测到陈夕的想法和对林跃的关注,可是她不在乎。
她现在又看到了陈夕,就好像是回到了陈夕生前。
她曾经多次尾随陈夕,她甚至在陈夕家附近转过好多次,见到过陈夕戴着帽子口罩看路边树叶上的纹路。
陈夕依然是那样子。他甚至没有像上一次一样浑身染血,死相凄凉。他依然皎洁得如同月亮。
孙菲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跟我回家吧,陈夕。”
林跃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
陈夕没有回答。
孟乘似乎被所有人忽视了。
但是他一直盯着水盆里的人。
他的嘴唇忍不住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心沉重的跌进了浸入了咸涩的海水里。
陈夕听到了有人心里发出的哭声,凄惨的像是骨血被磨碎,痛的渗到骨髓里。
陈夕的目光一下子就寻找到了孟乘,他无奈道:“别哭了。”
孟乘喉结下咽,他瞪着眼睛,里面没有一滴水,似乎就是个面无表情的过客。
他不知道陈夕是不是在跟他说话,但是他发现陈夕正在凝视他。
他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孙菲一下子就扭过头去,仔细盯着他,像是一只秃鹫,在寻找他身上能吃的腐肉,冷酷而灼热。
她脑中有隐约的影像翻腾,只是一时间她还理不清。
陈夕仔细的打量孟乘,发现他身上的白光极淡,这代表着生命力微弱,比林跃和孙菲都要弱。
他倾了倾身子问道:“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温和的看着孟乘,好像一个长兄,让人感觉到了真诚的关怀和善意。
孟乘说不出话来,他艰难地摇了摇头。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想见陈夕的,他是求着童利贞,花了大价钱才能来的,可是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陈夕是个好人,他知道的,可是他不想看到陈夕这么好,他不应该来的。
他的脚却牢牢钉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可是他也不能离开。
陈夕看着他,发现孟乘心事很重,以至于完全没把他的话听到耳朵里,还是在在心里嗷嗷哭,只好叹了口气。
他对童利贞说:“劳烦您帮我叮嘱他,去医院查一查身体。”
童利贞点了点头。
孟乘终于听见了这句话,一直苍白的脸上又瞬间漫上了血一般的鲜红。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背上青筋暴起,心痛如刀绞。
陈夕就听见耳边的哭声更大了。
陈夕看了一眼林跃,发现她安静的在墙角站着,也听不到她的心声,看上去一副并不需要他的姿态,他心里有些怅惘。
只是孟乘哭的太惨了,他实在于心不忍,安慰道:“别怕,不哭了,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