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的一个阴霾的下午。林重和翟勋乘车押送着一批犯人,驶到一片山海相连的地方,远远看见一个人在悬崖边上站着。下车时一阵寒风刮过,林重戴上手套,翟勋也把领子竖了起来。
听见身后车响,那人转身掏出怀表皱着眉说道:“林副科长,你们来晚了。”
“王一鸣科长呢?”翟勋拿着一份花名册走向他问道。
“今天我们科长派我来监督枪决,临时决定的。”
“你谁啊你?”翟勋呛呛道。
“我是宪兵司令部刑事课的特勤组组长,我叫陆远南。林副科长,咱们见过。”
“原来是陆组长。”翟勋伸出手去,陆远南却拿过他另一只手上的花名册翻看起来。
翟勋火气一下窜了上来,他正要开口,林重却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对陆远南说道:“陆组长,我们并没有接到王课长的通知。”
陆远南抬头看了林重一眼,又看着花名册嘟囔道:“不信?离这五公里有个商店,你们可以去打电话问问。不过他现在应该正在赶往舞会的路上。”
林重手一背,对翟勋说道:“那你就去打个电话问问吧!对了,听说宪兵大队长竹次郎先生是个很认真的人,你就问问他,为什么王课长临时换了监督枪决的人而不给我们通知,顺便把事情的经过给他讲一讲。”
翟勋会意,正要扭头,却见陆远南不屑地撇嘴一笑说道:“林副科长,你这就小题大做了吧?到时候竹次郎大队长可能是要质问王课长的,你这是诚心要我难堪啊?”
“我觉得这么做很有必要。枪决这种事,我们警察部特调科不可能让一个路人甲或路人乙来监督。”
“我像路人甲?”陆远南摸着抹了头油的头发大笑,又掏出一张纸递给林重,“这是王课长的委托书。”
“以后有这样的委托书就趁早拿出来,免得闹误会。”林重看着委托书,朝翟勋点点头。翟勋一挥手,让人把后面卡车上的犯人全都押了下来,背对大海面对着山坡挨个站好。
“林副科长,听说你们警察部抓了不少人啊?怎么才这么几个?”陆远南朝并肩站着的林重问道。
“植田谦吉长官对他们核准枪决之前,检察厅的山野凉介检察官对一些人提起了诉讼,所以……”
“山野凉介先生也盯上你们警察部了?”陆远南问道。
“怎么?你们也……”
陆远南不语,和林重相视大笑。待犯人站好后,林重的笑容没了,凝重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然后掏出一盒烟对翟勋说道:“问问他们谁要抽烟?”
陆远南看了看林重,笑道:“林副科长,看不出来你还挺有人性的啊?”
“人性?呵……陆组长扯远了吧?这只是我的规矩而已。”林重微微一笑。
“怎么?林副科长觉得‘人性’这玩意儿在咱们这里也算个禁忌的话题吗?”
“你要非这么想,其实也不算。”林重扭头看着远处的海面说道,“我倒认为干咱们这行的没剩多少人性了,能留着点就留着点吧!”
陆远南拿出两支雪茄递给林重一支,林重摆摆手拒绝了。
“怎么?自己有烟却不抽?”陆远南点上雪茄问道。
“我戒了,兜里的烟只给别人抽。”
那些衣衫褴褛的犯人点起了烟,一口接一口地猛吸,凛冽的海风无情地裹挟着雪花嗖嗖地铺面袭来。一个年轻人眼泪冻在鼻子两边,两腿不住地打着摆子,身旁一个年长者搂着他的肩膀拍了拍:“要死也得死得像个男人!”
“林副科长,你有不少同学好像都成了关东州一些机构的要员?”陆远南问道。
“算不上,顶多也就是些二把手。”
“你一定很惊讶,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其实我并不惊讶,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干咱们这行的要想知道一个人的社会关系并不困难。”
陆远南尴尬地点头笑笑:“我们宪兵司令部刑事课特勤组有很大的权限,关东州几乎所有军、警、宪、特的档案我都能查阅。当然,这是经过上面批准的。而且听说以后咱们要互查。”
“我那些同学里有钱的真不多,不像陆组长,还有副业。据说您开的那间‘苏格拉底’咖啡厅经常有达官显贵光顾啊!”
林重轻松地打趣道,陆远南则微微有些惊讶,他知道,林重也已经或多或少地探查过自己了。这时,犯人中的那个年长者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一吐,对翟勋说道:“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