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家后院的地牢之中,无痕已经奄奄一息。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破碎的衣服与伤疤紧紧粘连在一起,已经分不清哪是皮肤哪是衣服。
分筋错骨的痛苦,钢针刺指的连心之疼,蘸了盐水的软鞭抽打等各种无法想象的手段,已经让他呼吸都为之困难。
曲泉看着无痕,看着他那依然明亮清澈的双眼,看着他那苍白没有血色,嘴角流着的鲜血,却依然那么平静的神情,曲泉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他只想在无痕的眼中找到一丝骇怕,一丝痛苦,哪怕是一丝仇恨也好,可偏偏他的眼中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那种清澈明亮,无所畏惧的神采。
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手段,或者说还有什么手段。但他知道,或许任何手段对与眼前这个瘦弱如猴的少年而言,都不屑一顾。
他怎么能想得到,一个才十七岁的少年,一个刚刚在这地牢中度过他的十七岁寿辰的少年,竟然早就看淡了生死。
想起自己每年的寿辰,无痕心里就暖洋洋的。
那是他每年最惬意的日子,因为那一天,他可以不喝汤药,不扎满钢针,不用读书,也不用练训驴剑法。他可以和明月肆无忌惮的在竹林里追逐,可以无忧无虑的和山上的猴儿们戏耍,也可以无所顾忌的骑上公孙奇那只贼瘦贼瘦的小毛驴,美美的喝上满满一葫芦酒。
平日里三杆子压不出一个屁出来的方不闻,也会让两个药童去山上猎来山鸡、野兔,给他庆祝寿辰。
明月则仿似比自己过寿诞还要高兴,寸步不离的追随着他,始终兴高采烈,甚至会痴痴的看着他吃饭,撕咬山鸡、野兔。
那是多么温暖、多么开心、多么怯意的一天。
可今天,却成了他这十七年来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寿辰。虽然身上传来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然而,他的心中想的却是梅山药仙谷中的逍遥日子,想到温暖处,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温暖的微笑。
曲泉伸手轻轻捋开遮挡在自己脸上的长发,冰凉、阴冷的双眼中,渐渐露出一丝惊骇,一丝不可思议的惊骇。
“你只要说出碧落心经的下落和残图的线索,你就可以平安的离开这里,不必受这皮肉之苦了。”
曲泉的话难得的没有那种犹如来自地府的冤鬼哭诉的阴冷,而是让人听起来如三月花开般的温暖。只是他说话,依然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虽温暖,但犹如一枚枚石头一次次的击打在无痕的心上,说不上是痛还是难受。
无痕用力的抬起头,他的双肩上,被铁链穿过琵琶骨,锁在两根石柱上。铁链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但与骨肉相连处,一片狼藉,不忍目睹。
他一动,铁链叮当,在这空旷的地牢中,显得十分刺耳。
“是不是想明白了?”
曲泉依然一个字一个字的咬出来,看着无痕说道。
无痕突然笑了,露出牙齿,沾满了鲜血的牙齿。眼中闪亮,说道:“有酒吗?”
曲泉猛然一愣,不解的看着无痕,愕然道:“酒?”
“酒,美酒!”
曲泉看着无痕那清澈的双眼和虽然显得凄凉但又似乎阳光灿烂的笑脸,轻轻的挥了挥手。一名血月教弟子快步前来,躬身站立。
“去,准备一坛好酒。”
曲泉的心中,非常好奇,也非常惊异。一个在生死边缘的人,心中所想到的竟然是酒。
无痕依然微笑,平静说道:“今天是我的生辰,怎能无酒?”
这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似自己并不是什么阶下囚,而是在桂阳楼,面对着美丽的舂陵江,等待着小二送上美酒佳肴。
“这是我进入江湖的第一个生辰,也是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度过自己的生辰,怎能无酒?”
无痕又补充一句。这一句,让曲泉内心深处隐隐一动。
一个漂泊江湖的人,往往是不记得自己的生辰的,纵然记得,往往也是独自一人度过。
曲泉就是如此,但他也觉得无痕的话有理,十分的有理。
纵然是一个人过,又岂能无酒?
美酒送到,打开酒封,这阴冷、森寒的地牢中立即酒香四溢,竟然显出了那么一丝温暖。
“去准备两只碗,我陪他喝。”
曲泉再次对那名血月教弟子说道。
无痕再次笑了,当两名血月教弟子将他的铁链解下,扶着他坐在小木桌旁,看着那一坛美酒,四样小碟时,他很满足的咽了一口带血的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