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天真地想出去。
她应该庆幸遇到了自己,只有它知道,去哪儿能避开那些魔物,死里逃生。
它拉着她起来,不由她同意就带着她朝前走去,回到自己栖身的古桑树下。
它想,往后就有人日日陪着他说话了。
而她的反应告诉它,它的如意算盘打对了,因为她话多得简直让它觉得聒噪!
起先,她尝试着与它沟通。它从未开过口,只听得懂她在说什么,无法回应她。此时的她十分善解人意:“我师父唤我阿禾,你也这么喊我吧,我们就算认识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出不了声定然有苦衷,既然如此,你听着我说就好。”
她向它说起自己是如何落入幽潭之中,边讲边回忆起来时的路,筹谋着要如何如何离开。
在它听来,她周密的计划简直是无稽之谈,她若敢返回,结局就是被魔物吞入腹中,可她极其坚定,休整一会就要带着它离开。
它拦不住她,无奈随她而去,只在必要时候带她避开那些魔物。没人比它更清楚,她走不掉的,等她吃够了苦头,就会乖乖留在这儿了。
然而三天过去,一无所获的她依然不死心,似乎察觉出它的消极,心力交瘁的她犹自振作起来:“你别丧气,就算我们走不出去,我师父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它没有再嘲笑她的天真,隐隐钦佩她的坚持,仅此而已。疲惫之时,它便带她回到古桑树下歇息,她怕它没了斗志,给它讲起外面的世界。
春花冬雪、塞上江南、高山流水、市井人家,一切都与它所认识的不同,是它从未见过,不敢想象的情景,在她说来无比生动,而它贫瘠的想象力只能将它们拼凑个大概。
它第一次知道,幽潭之外并不是一片漆黑,那是个它难以企及的世界。
她嘟囔着:“再过一月就是上元节,你我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挚友了,等我们出去了,一同去长洛郡的灯市上看火树银花如何?”
她说着从前的见闻,喋喋不休,它爱听这些,只希望她能多说点,然而听得越多,它那颗本无波澜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不止于想象,它也想走出幽潭亲眼看一看。
离开这片水泽,是每一个生于幽潭的魔物的愿望,它记得,它们曾围在它身边吱哇乱叫着,嫉妒它修出了肉身……
“走吧!”她说完那些话,又要出发寻找出路。
它再一次沉默地跟上她。
只是这一次不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它慢慢领着她走上了那条离开幽潭的小路。
路的尽头有一块石碑,在它降生前就存在于此。魔物们说,那是太古时期的某个登仙的大修士在此留下的封印,将外界与幽潭分割开来。
它去过路的尽头,却从未踏出去。
不知不觉,它似乎已快走到尽头。
手上牵着的人忽然倒了下去。它回过头,想要拉起她,可这一回,她没有再爬起来。
在幽潭里待了太久,日日处在瘴气浸染中,境界尚浅的她终于体力不支。它蹲下身使劲拉她,她却松开了它的手,无力道:“我没力气了,你走吧,不要管我了,如果见到了我的师父,记得帮我捎句话。”
“师父,阿禾不争气,没听你的话好好修行,你不要伤心,若能轮回转世,还望您老人家别嫌弃,再让我入一回山门……”
说完这句话,任它怎么推搡,她都不再回应。
可是,她还没告诉它,她的师父是谁,它要怎么替她带话?
不,她不能死,它要带她出去,她不是一直想出去么?正好,它也想出去,想应她邀约,去长洛郡逛一逛灯市,见一见熙攘的闹市。
它努力将她背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往路的尽头走去,踏出前所未有的那一步时,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它一阵眩晕。
它紧紧闭上眼,好一阵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
睁开刺痛的双眼,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高耸入云的古树,盘根错节的根须,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冠,见缝插针地照进水泽中,入目满眼墨绿,相比于一片死寂的幽潭,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生命力,恍如梦境。
愣怔了好一会,它才确定这不是一场梦,它平复下来,用力眨了眨眼,背着她继续向外走去。
它只知道她的师父在寻她,但不明方位,只能一味地向林壑之外走去。
走啊走,忽然间,它灵敏地捕捉到了附近的脚步声。它慢下来,静静去听,渐渐地,又听到了人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