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城地处水乡,晨起的时候时常有雾,今日更是如此,阳光照射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之中,好像被一层轻纱所隔绝,始终无法让那座带着阴寒气息的王宫大殿明亮起来。
而在大门口,老宦官王公公低着头,对着刚刚来到的高长恭恭敬道:“大将军,丞相在等你。”
高长恭也是得到消息才穿上一件衣服过来,领口略开,看上去有些随意,但毕竟没有下人敢说当面说他“失礼”这件事情,他本人也不是太在乎那些“功高震主”的流言蜚语,点点头后又问道:“又是一夜没睡?”
王公公目光柔和,有条不紊地回答道:“夜里睡过两个时辰,早晨似乎是宫里那几只用来捕鼠的猫经过,撞了花盆,丞相一时惊醒,就再没睡去过。”
“我知道了,下次还是请王公公多注意一些,宛陵他向来睡得就浅,那些猫……”高长恭想了想,知道诸葛宛陵向来疼爱这些灵敏黠灵的小东西,也不能太过分,“他入睡的时候还是尽量先驱赶到一边才好。”
“老奴知道。”王公公轻声回答,“大将军请快些进去吧,别让丞相久等。”
高长恭也不再多说,跨过台阶从王公公刻意推开的,仅能让一人经过的门缝之间走了进去,再向前十几步,那微微摇曳的烛火已近在眼前。
他露出一些笑颜,道:“什么事情,大清早就搅得人家睡不着觉?这可是我回荆吴的第一夜,最是疲惫。人都说宁愿三岁没娘,不愿五更离床,我可经受不得你这样的折腾。”
诸葛宛陵正在用笔在竹简上写写画画,闻言也笑了笑道:“纵横沙场的大将军,说话却跟小媳妇般哀怨,难不成是因为一人独守空房又冷又孤单,所以到我这里抱怨来了?不如这样,宫里正新来了一批女侍,你自己挑几个回去暖床吧。”
“暖个屁床。”高长恭走到诸葛宛陵指着鼻子笑骂道:“还有脸说我是大将军,就你还丞相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青楼老鸨都比你能说会道,好歹人家能找些文雅的字句指代指代。”
“我倒是想含蓄一些,可惜你那位上了年纪的父亲找我抱怨了不知多少次,恨不得直接问我是不是你身体有什么隐疾不能人事,我又能怎么说?”
高长恭瞪了眼睛,心知自己那位父亲现如今逼婚成狂,这种事情还真干得出来:“你怎么回答的?”
“你希望我怎么说?有还是没有?”诸葛宛陵舒展眉头,“若是有,倒是一劳永逸了,可这样一来,你日后在父亲面前也就抬不起头做人了,若说没有,他非说要我强行指婚……我也是找了好几个借口,才把你父亲糊弄回去。”
高长恭长出了一口气,心想到底还是拖字诀管用,撇撇嘴道:“还算你有眼力见,我欠你一次,日后还你。”
两人相视片刻,双双笑了起来。
诸葛宛陵捡起桌案上的一卷竹简,递给高长恭道:“这是秦轲让公瑾送来的,你也该看看。”
“秦轲送来的?别是让咱们亲自去唐国蔡邕府上提亲吧?”高长恭又开了个玩笑,但掀开竹简看见里面的丝帛,目光却变得凝重起来,“有妖物自西北至,为言灵所使,还请诸葛兄多加防范……谁写的?”
“九江城的那位。”诸葛宛陵道。
高长恭微微惊讶:“赢真?难不成他也跟项楚一样叛了?”
诸葛宛陵摇了摇头,对高长恭的说法不置可否:“唐国那位主上去世之后,他们没了约束,自己的想法也就多了起来。不过就我看来,他和项楚不同,项楚性情桀骜不驯,从来不肯被束缚,而赢真……却向来都是个能权衡利弊的人,恐怕他是想看看情况,考察哪一边更值得他合作一些。”
“所以这算是他给我们的一个信号。”高长恭若有所思地看着丝帛上那一个个文字,道,“他想先预先给我们示好,表示一下他的诚意,但同时又不肯跟我们透露太多,只给这一点点的线索。啧,心机深重的人,真可怕。”
诸葛宛陵看着高长恭,皱了皱眉,总觉得某人在指桑骂槐。
“这字写得真不怎地。”高长恭也不管诸葛宛陵发散的思绪,哈哈一笑地扔下竹简转移话题,“该来的总得来,当初我们就商量过,那些人不可能一直对我们无动于衷,尤其是我们现如今还拿到了五行司南,交战是迟早的事情,与其担心倒不如大方些面对。”
诸葛宛陵嘴角上扬,倒是很欣赏高长恭这种泰山崩于前非但不变色甚至还想上去看个景儿的镇定:“妖物的事情,我会让校事府的人顺着线一路去查,如果有消息,会及时跟你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