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留城教书,没本事的蠢货才回村教书。
梅骨只知道自己属于母亲口中没本事的蠢货。
梅骨不知道,厉害的人留城教书,这里的厉害,指的是校友们的父母。
而留城的校友们也是厉害的,因为他们在投胎这件事上,掌握了高超的技术活。
所以,哪怕啊,老天爷将这么厉害的平浪送到她跟前来,梅骨也抓不住。
梅骨不知道老天爷给她送来了一个贵人,一架可以登天的梯子,梅骨只知道,老天爷给她送来的,是一座道德的珠穆朗玛。
梅骨再没见过世界上有平浪这样的好人了。
他与她非亲非故,却像父亲一样爱着她,对梅香香和梅学文也给予了长辈的善意与温暖。
每当他去参加田野考察回来,赚到劳务费,第一件事就是请他们三姐弟吃好吃的。
他们这辈子吃的第一餐肯德基,平浪买的。
他知道梅骨的工资都要上交给卫七巧,他靠着帮人写文章,做策划,赚到的每一笔钱,都要分一半给梅骨当零花钱。
而那些日子,他从省城避难到F城,无法接受家里的生活补助,自己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
他总对梅骨说:“女孩子怎么可以没有零花钱?你拿去花啊,爸爸可以再赚,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梅骨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永和村小学那位被撤职的校长的嘴脸,让她见识到有部分男人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可是平浪这样好,简直是道德的珠穆朗玛。
是的,这世上有假恶丑,也有真善美。
当假恶丑横行,真善美的存在,就成了罪过。
“爸爸,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梅骨也感到不解。
平浪就解释说:“因为我只有一个儿子,我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女儿,我的儿子他也想要一个姐姐。”
可是全天下的女孩儿这么多,平浪想收一个干女儿还不容易吗?
“那就只有投缘二字可以解释了。”平浪说。
科学解释不通的事情,唯有玄学可以解释。
平浪精通易经。
常有朋友登门,让他卜算一卦。
只有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来了,平浪才会净手焚香,虔诚地为来访者占卜,将那人的前半生算得一丝不差,再把那人的后半生点到为止。
平浪算卦时,被算者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将他当做神仙。
而梅骨也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
送走求卦者,梅骨便说:“爸爸,你也帮我算一卦吧。”
平浪笑:“梅骨啊,人生要充满未知数,才活得有趣。”
“那你为什么还帮蒲月姐算?”
蒲月便是刚刚送走的那位朋友。
平浪没有回答,只是坐在沙发上抽烟,神情凝重。
“梅骨啊,爸爸会早死的,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
果然,因果报应来得如此之快。
平浪今年也不过才五十多岁,正值壮年,生命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向天借来的,终究要还吧。
平浪是给曾经的上司算完一卦后,连夜离开省城的。
彼时的上司已经身居高位,而曾经担任过他秘书的平浪已经沧海浮沉,经历了从科研人员到企业家到文化人的各种角色转变。
他与上司,还保存年轻时一起战斗的情义。
见上司印堂发黑,他便为上司起了一卦:大凶。
“你大难临头,恐有牢狱之灾。”
平浪坦诚相告。
上司不信。
当晚,平浪就十万火急,卷铺盖,含泪辞别家人。
离开省城,何处落脚?
命运将他带到了F城。
隐姓埋名,避居一隅。
未出三日,上司被带走了。
危墙之下君子死。
他曾是他的秘书,他被秋后算账,他焉能逃过被牵连的结局?
就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但进去了配合调查,只怕也要脱层皮。
他避居闽之东南,只为等,只为熬,熬到上司的案子尘埃落定,熬到自己片叶不沾身,出淤泥而不染,熬到重见天日那一天……
只是平浪没想到,狼狈的自保、避难之旅,他会遇到梅骨。
缘,妙不可言。
在闽之东南,他有了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