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身形微顿,忙停下脚步,回头一望,竟是旧相识。
那扔了东海神珠的黄大,身披一身黄袄,手中握着一根发黄的竹竿,一边走,一边在地上敲敲打打。
而黄大的身后跟着驾二人肩舆,抬轿之人正是同样打扮的黄二和黄三,肩舆上半躺着个人,头戴围帽挡住脸庞,一袭斗篷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辨不清楚男女,只隐约可见斗篷之下那枯瘦的一把骨肉,微微起伏的胸口昭示着此人病的极重。
寒风送来馥郁的茶花幽香,染在三人身上,走在冰天雪地间,像一簇挪动的腊梅。
江蓠扑哧一笑,附耳道:“寒冬里蛇都冬眠了,他是想将它们都惊出来咬人么。”
落葵点点头,望着他们的身法,虽也是轻身功夫,但显然比江篱高了几分,走在积雪冰层上,如履平地,她暗叹,若论修为,这三人加起来也打不过江蓠,可这份踏雪寻梅的的逃命功夫,却是世间罕见的,这三人敢挑衅丹赑,显然是仗着自己打不过还能跑得了,她并不想与这三人再起纷争,遂低声道:“让他们先过罢。”
江蓠显然也瞧出了一二,点了下头,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
黄氏三凶自然早已认出了江
蓠二人,黄大尚且不动声色,倒是黄二黄三眸光一缩,竟忘了肩上还抬着个人,齐齐松开了手,冲着江篱掐起诀来。
法诀尚未念完,那肩舆却狠狠晃了一晃,险些将肩與上的那人颠到地上。
黄大顿时怒了,一把撑住了肩舆,另一只手拿着竹竿儿,狠狠敲了下二人的脚踝骨,脸色铁青的骂道:“干甚么呢,好好抬着,若摔着了干娘,我打断你们的腿。”
黄二黄三疼的龇牙咧嘴,像是十分惧怕黄大,不敢出言分辨一句,只憨憨一笑,小心的将肩與扶正,稳稳当当抬着,不敢再生出丝毫大意之心。
而肩舆上的那个人,像是昏迷不醒,始终不发一言,在被险些颠下来的瞬间,也一动不动。
侧身而过之时,黄大恶狠狠的瞪了江蓠二人一眼,但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双手,并未做出些甚么来。
待四人走远,连脚步声都低不可闻,落葵才凑到江篱耳畔,低语道:“原来他们是带他们干娘前来治病的,也是不易。”
寒风测测,在山林间呜咽,江蓠一时无言,这世间终有许多事是身不由己的,丹赑抢琳琅的东海神珠,是为了救鹿儿,黄大抢此物,是为了救干娘,而自己,自然也有放不下的人,他默默吁了口气,有些郁结道:“若知道是如此,我就不动那许多心思了,白白忙活了一场,到底还是弄丢了东海神珠,保不齐还会害了旁人的性命。”
落葵知道他心中有愧,忙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走罢。”
从晨曦初起进山,这一路上踏冰踩雪,穿花度林,走走停停,直到暮色四合之时,才精疲力尽的赶到了山顶处那巨大的盆地。
盆地中遍植山茶花,红艳艳的如云霞坠落,密密匝匝的透不进一丝风来,那花香馥郁,无需刻意去闻,那幽香便在鼻尖儿萦绕不绝,在周身无孔不入,只在盆地外略微一站,衣衫上便染了芬芳,数日不退,这是再如何名贵得熏香也无法企及的。
盆地外早已等候了许多人,皆是两腿霜雪,疲累不堪。其中便有东海丹赑和黄氏三凶,一见江蓠背着落葵走近,数道愤恨的眸光顿时扫了过来。
江蓠若无其事的走到近前,将落葵安置在平坦的巨石上,花影落在二人身侧,将二人的神情掩的晦涩不明,二人凝神,望向那片看不到边际的山茶花林。
眼见着天边层云低压,暮色在转瞬间就要降临,若是夤夜探路,怕是会有不妥,盆地外的众人中便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小心扔了个石头进去,见那林子并无异样,那几人便决然的钻进密林中,渐行渐远。
置身于林中之人如何,并不得而知,而立在盆地外的众人,却瞧得十分清楚,就在那几人钻进林中的一瞬间,那林子蓦然腾起一阵红雾,随之棵棵山茶花像是生了脚一般,极快的挪动起来,朵朵花盏被震落在地,花雨纷纷,美景中隐含鬼魅杀意,逼得人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