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中乌压压数十名宫人中的其中一个,平静道:“马莲。”
一个微微低垂着头,瞧不清楚眉眼的侍女越众而出,只依稀可见两颊如刀削,冲着落葵弯下细弱的水蛇腰,清亮亮道:“婢子叩见公主殿下。”
落葵叫了声起,轻声道:“你留下侍奉本宫沐浴量体,待会儿寿安宫会送衣料过来。”
“喏,婢子领命。”马莲清亮亮的应了一声,旋即转身去了小厨房,灶火明亮,炊烟袅袅,滚烫的水雾在灶头热腾腾的氤氲开来。
锦瑟知道这马莲是绣房侍女,原就是今日太后指派来给落葵量体裁衣的,由她侍奉落葵沐浴量体,也正是情理之中的事,她没有犹疑的领着众多宫人们,往静默无声的后殿去了。
这偏殿内顿时空落落下来,一线斜阳从半开的殿门洒落进来,灰蒙蒙的死寂中染了点点碎金,锦瑟被打发去了后殿,那么多的赏赐登记造册一一入库,没个把时辰是料理不清楚的,至于菘蓝,陛下传召了她一同用晚膳,没个把时辰也是回不来的,落葵虚掩着殿门,提着八角食盒绕过八折屏风,进了里间儿,冲着拢的严严实实的帐幔沉声道:“出来罢,太后赏了些点心
,你先垫垫,待会儿,会有人带你出宫,出宫之后你再好好吃点饭罢。”
窝在帐幔深处的那个人,早已饿的前心贴后背了,早等着有人来救他了,听得这声音,他从帐幔间探出头来,蹙眉惊诧道:“这么快,不是说四门封闭了么。”
“怎么,不想走。”落葵打开食盒,头两层里摆了两碟子各式点心,而最底下的一层里,却放了一身半旧的蓝底儿暗花细缎直衣,赫然正是宫里内侍的衣裳,挑眉奚落道。
江蓠瞧着落葵一脸狭促,转眼又见那衣裳,顿觉不祥,有些张口结舌道:“想,自然是想,可是。”他眉心紧蹙,歪着头瞧了落葵良久,委实只瞧出了她满腔子的坏心眼儿,不禁犹疑道:“你,憋着甚么坏主意呢,小妖女,你打算怎么送我出去。”
落葵笑意更深,眉眼间满是亮晶晶的影儿,那笑影儿一直荡漾到眸底:“四门封闭也总得有拉粪车出去啊。”
江蓠原本塞了满嘴的点心,吃的急了有些哽住了,又猛灌了几口茶水,听得此言,他噗的一声喷了满地的渣滓,呛得连连咳嗽,脸庞涨得通红:“你,你说甚么,拉粪车,太恶心了,我,我还是在这待着罢。”
“待着,好啊,那我成全你。”落葵笑盈盈的抄起妆台上的扭花铜剪,冲着江蓠比划了两下,凶神恶煞道:“那你就留下做个内侍好了。”
江蓠知道这是句玩笑话,但还是抖了一抖,往床榻深处挪动了一下,摇头笑道:“想赶我走也不能如此狠毒啊,果然是最毒妖女心。”
落葵推着江蓠妆台前坐下,连连摇头:“你这头发不行。”她伸手取下了他头上的玉冠,松了他的发髻,拿起一把玉梳,缓缓从头顶梳到发梢。
江蓠虽不明就里,但却未多问一句,只一时间有些恍惚,他隐约记得年幼时,每日晨起,母亲便是如此替父亲梳头。
落葵给江蓠梳了个宫中内侍的发髻,随即拿灰色缎带系住,瞧了瞧,笑道:“这才是个内侍的模样嘛。”她将玉冠递给江蓠:“你这玉冠太扎眼了些,出了宫再戴罢。”
江蓠有些回不过神来,并没有伸手去接玉冠,只失神的望着镜中的一双人,喃喃低语:“真好。”
“甚么真好。”落葵诧异道。
江蓠回身握住她的手,戏虐笑道:“我是说,有人伺候真好,都不想走了。”
外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落葵算了算时辰,将衣裳递给了江蓠,轻声道:“你先换上。”随即转身去了外间儿,殿门处有个人影儿一闪而过,随即响起一把清亮亮的女子声音:“公主殿下,浴汤已经备好了。”
落葵平静道:“进来罢。”
只见马莲先是拖了个半人高的黄柏木铜箍雕海棠花浴桶进来,放到里间儿,却对在躲在帐幔深处的江蓠视而不见,随即又一桶一桶的提了滚烫的浴汤进来,倒入浴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