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顶,看到两帮人马打起来,我俩忙躲到草丛,想等他们打完悄悄溜走,不想老娘被发现,那帮人二话不说一剑刺穿我娘胸口,那日你所见手上的伤口便是抵抗时留下的。我躲在远一些的草堆里,等他们离开才敢出来,我娘已经咽气了。”
许经年问道:“为何不报官?”
“报官?我们小老百姓哪里知道是福是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褚三冷哼一声道,“那日当夜官府便来村里,挨家挨户询问有谁看到了山上之事,我想若报了官,只怕性命要丢掉。”
许经年好奇道:“你既知我是官府的人,如今怎么肯说了?”
“你这人,不用强,说话也讲道理,我瞧着不像坏人。”褚三道,“按理说,你不必费力把小六子从益都带回来,只要将我这小小樵夫抓去大牢拷打一顿,自然什么都交代了,你肯守信,我自然也要讲实话。”
许经年继续问道:“落败那一方可有伤亡?”
褚三露出一抹嘲笑道:“那领头的可真惜命啊,打了没半刻钟便下令撤退,整队人毫发无损,我瞧他们丢下的大箱子,里面应当装了不少细软。”
许经年心中暗道那是十万两灾银,又问道:“可看清劫匪的样貌?”
褚三摇头道:“都蒙着面呢!不过我娘扯下了他们身上一块布料。”
许经年接过布料瞧了瞧,又揣入怀中道:“我拿走了。”
老娘既已安葬,秋蝉也不愿在陈家沟多待,一来与褚三无话可说,二来自己出身青楼,时间久了难免露出马脚,午饭过后便催促许经年离开,褚三欲言又止,似有不舍,又不知该如何挽留,只靠在柴门上默默看着马车走远。
下山总比上山难,吱吱呀呀行了许久,马车一路颠簸,晃得人直打瞌睡,许经年斜坐在鞍架上,忍不住又掏出布料端详起来。
“松江东门外双庙桥丁氏弹棉飞花,织布精细柔软,又称‘飞花布’。”秋蝉不知何时掀开车厢帘子,伸出脑袋道。
许经年看了看布片,又回头看了看秋蝉,调侃道:“我该夸你聪慧呢还是见多识广。”
秋蝉不答,只露出一个骄傲的表情。
许经年道:“我与绿芜苑借了你五日,如今才第二日。”
秋蝉知道他的意思,回眸望了望陈家沟方向,小山村已渐渐模糊,姑娘叹口气道:“终究是要走的,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分别,我这身份,若让人看穿了,褚三在村里也不好做人。”
许经年道:“世事无常,自该珍惜当下。我是过来人,别等到人没了才拍着大腿后悔。”
秋蝉上下打量少年,后背轮廓挺拔修长,颇有些少年侠客的意思,五官平平无奇了些,倒也不丑。
“我瞧公子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说话怎得这般老气横秋?”姑娘调侃道。
许经年嘴角撇了撇回道:“快出城了,你想清楚,这说不定是你和樵夫最后一次见面了。”
秋蝉眨了眨大眼睛,半晌后终于下定决心道:“调头吧!”
城门口到陈家沟不远,未见荒山,先看到天上的滚滚浓烟,许经年暗道不妙,挥舞手中马鞭加速向山上驶去。
小山村已沦为一片火海,许经年纵身轻跃冲入村内,秋蝉惊叫道:“小心!”
片刻之后,少年扛着奄奄一息的褚三飞出。
秋蝉边哭边问道:“还有救吗?”
许经年仔细打量男人胸口犹如剑柄一般粗大的伤口,只见鲜血如泉涌般从中汩汩流出,他皱了皱眉,抬手点住男人身上的两处穴,继而无奈摇头道:“封了两处大穴,现在还有一口气,但也撑不了多久,若有未了之事或遗言,尽快说吧!”
止住哭声,姑娘眼泪仍如断线珠玉般吧嗒吧嗒掉下来,瘫坐在男人身侧,带着哭腔重复道:“褚三啊褚三,你又要抛下我了……”
樵夫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勉强凑出笑脸道:“娘……娘怕黑,把……把我……葬在……在她坟……坟边……”
姑娘拼命点头,许经年在一旁急得快要跳脚,见二人无其它话讲,忙插嘴道:“仇家是谁?是杀你娘那帮人吗?”
樵夫眼神涣散,伸出手似想要抓住什么,许经年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握住,微弱的声音再次断断续续传来:“别……别报仇,求……求你……照顾……照顾我……”
“妹妹”二字还未出口,气息已然停止,许经年轻叹一声,颓然坐在地上,秋蝉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悲伤,俯身趴在尸体上痛哭哀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