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熏过的麻草味道便是直入骨髓的寒气,小宫女正跺着脚猛搓双手,显然没料到许经年突然开窗。
许经年看了看挽秋被冻得通红的双颊,皱了皱眉问道:“寻我何事?”
挽秋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看着少年支支吾吾道:“大,大人,有件要紧的事要禀报。”
许经年伸手指了指房门说道:“进来说。”
挽秋并未动身,扭头环顾左右,见夜深人静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回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旁人看了去,恐怕污了大人名声。”
许经年将房门打开,招了招手说道:“外面天寒地冻,你想冻成冰雕为我守夜不成?”
挽秋这才蹑手蹑脚移到门前,将身子一闪溜进房内。
东宫建制极大,各处亭台楼榭众多,许经年住的这处房屋孤零零立在西北角,素来无人问津,因此他并不担心被人发现,待小宫女进入房中,便轻轻将门关上问道:“你有何事要禀报本官?”
挽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三个响头后才开口说道:“求大人饶命。”
许经年在椅子上坐下,看着跪地不起的小宫女好奇道:“奥?你倒说说看何事要本官饶你?”
挽秋不敢抬头,伏地回道:“大人,奴婢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去年被派到东宫监视太子,如今外面传信进来,命奴婢将提前备好的毒药投入汤药中。”
孝庄睿皇后钱氏,朱祁镇发妻,正统七年册立为后,时年十六岁。
朱祁镇为她举办了盛大的典礼,此后恩宠有加,然而多年过去,钱氏始终未育子嗣,土木堡之变后,她耗尽财产资,日夜哭泣,因此落下眼疾。
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即便是皇后也无法摆脱这般命运。钱氏无儿无女,又患了眼疾,不免为日后处境担忧,每每看到其他妃嫔诞下龙子,心中愈发不是滋味。
周贵妃是太子朱见深、长公主朱淑元和崇王朱见泽的生母,凭着两儿一女,稳稳坐住皇后之下的头把交椅。
她恃宠而骄,行事蛮横,一来二去,便与钱皇后生出嫌隙,二人由暗斗发展为明争,最终势同水火。
母子一体,周贵妃惹恼了钱皇后,太子自然也受到牵连,明枪暗箭被放了不少,所幸运气不差,一一躲过。
听闻挽秋所言,许经年惊出一身冷汗,皇后毒杀太子的戏码怎么听都不像是小小镇抚使该掺和的,况且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宫女来历不明,不可轻信,万一是曹吉祥派来下套的,一招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即便她所言不虚,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太子,自己得掂量掂量是否有这个本事入局。
想到此处,许经年开口问道:“你可知此事关系皇后声誉,空口无凭,便是死罪。”
挽秋连连叩头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大人若不信,只管按律法处置,奴婢绝无怨言!”
事关重大,许经年侧耳听了听窗外,确定无人偷听后继续问道:“东宫封禁十几日,你如何与外面联系?”
挽秋回道:“以飞鸽传送书信,多在后半夜无人时。”
许经年又问道:“皇后命你毒杀太子,此事关系重大,是灭九族的重罪,为何要告诉本官?”
挽秋说道:“大人奉圣谕入东宫,若太子暴毙,定难辞其咎。奴婢的命是大人救的,断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拼着一死也要将此事禀明大人,东宫之内,皇后的暗棋不止一个,奴婢不动手,自然会有别人去做,还望大人早做防范。”
许经年当初救这小宫女不过是随手为之,没成想无心插柳柳成荫,心中便开始盘算起来:要对付德王一党,其核心万宸妃是避不开的阻碍,作为德王生母,万宸妃育有四子两女,地位即便不及周贵妃,但也是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后宫凶险,若能安插一枚自己的棋子,胜算便多了些。
挽秋久久不闻回应,悄悄抬起头看了看,许经年这才回过神道:“我如何信你?”
小宫女想了想说道:“奴婢不图信任,只求大人加强防范,莫中了小人奸计。”
许经年盯着挽秋的眼睛,想从中看出有几分真诚,见对方目光坚定,这才幽幽道:“日后,你可愿为我做事?”
挽秋再次叩首道:“大人只管吩咐,今后挽秋的命就交到大人手上。”
忠诚来得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这小宫女要么是个知恩图报的性情中人,要么就是别有所图,所以许经年并不完全信任她,只是自己初入朝堂势单力孤,难得有一枚棋子送上门,哪怕是诱子,也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