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搬到了位于成渝高速公路出口的全是宽阔柏油路的开发区,县政府的新办公楼前,建起了一个广场,每天晚饭后都有很多人来这里跳广场舞,铺着花岗岩地坪的广场上,每晚都是夜夜笙歌的样子,而富有年代感的城南老街,也修旧如旧地进行了一番更新,一家家门面都挂上了规格统一的红灯笼。
方自归觉得,这小县城倒是比上海、苏州这样的大城市更有年味。方自归正欣赏大妈们的广场舞,凌进一个电话打来了。
“在哪里?”
“我在县政府广场上思考人生呢。”
“啊?已经回来了啊。那你别思考了,来我家,小虎老虎都在,麻将桌正好三缺一。”
“今天不行,我高中同学应辉请我给他做关于工厂管理和工厂规划的战略咨询,一顿饭下来只咨询了一半,等一下还要去茶馆继续咨询。”
“哦,你这个同学要建厂吗?”
“对。”
“那你问问看,我可以帮他建啊。”
“行啊,我给你们牵个线。那就先这样,后面我们再约,反正我走之前兄弟伙再聚一次。”
方自归和应辉到了茶馆,继续聊关于工厂的事情,方自归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说得差不多了,“等你的工厂设计方案有了雏形,我可以到现场看看,帮你出出主意。”
应辉笑道:“一言为定哈。”
接下来的话题方自归就比较轻松了,应辉说:“我提出来占51%股份,德国人都同意了,但是德国人提出来一个条件,让我把我现在的公司关掉,重新建立一个新公司来跟他们合作建厂,我不太想这么弄,他们却死活不同意。”
方自归问:“这是什么思路?”
“就是新公司建立以后,所有的税务,该交的全部按照规定交。”
“哦……老账一笔勾销,新的按照规范来。”
“最后这一条我同意了。如果停留在表层,我们中国人会想,这他妈怎么赚钱啊?我们喝了酒以后,聊到后来,他说,这并不是说我们德国人多守规矩,或者说我们就这么笨,我们钱多,不是这样的。其实现在中国所经历的,在我们德国一战和二战期间,我们做得比你们还过分。特别是我们一战战败,后来要发展经济,我们加班熬夜啊,996啊,假冒伪劣啊,偷税漏税、行贿受贿啊,我们一样都做的,我们搞得很厉害的。”
方自归笑了起来,“所以,今天非常精密的德国制造,当年也是非常粗鲁的。”
应辉点点头,“对啊,非常粗鲁。我合伙人说,我爷爷那一辈就是这么做的。但是,当后来德国经济恢复到一定程度,我们的国家机器就认为这样不行,这样搞经济不行,从made in Germany是一个耻辱的品牌,到made in Germany是一个令人自豪的品牌,中间所经历的,就是你们中国现在所经历的。”
“哦,原来made in Germany也曾经耻辱过。我第一次知道。”
“我合伙人说,你是不知道,德国联邦法院现在都还时不时在审讯八九十岁的老人,有的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都还是被抓出来审讯,就是因为他们当年所犯下的经济罪行,比如说,偷税漏税,做得特别过火的,我们到现在都还在纠正。他说,你们国家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你如果要赌国运的话,如果中国还是像前些年那样,大家都偷税漏税,伪劣产品满天飞,那中国将永远是二流国家,那么,应,将来你退休了,可能还是会回到德国来,中国永远超不过德国。但是,看你们中国这个发展趋势,你们是在往现代化国家这个方向走,而往这个方向走,一定要规范,现在这种信息技术、大数据都发展得很快,我相信将来你们要偷税漏税会很难。”
“你这个德国合伙人,倒是跟很多美国人不一样,他倒是看好中国的趋势。”
“对。他说,改补的税得补上,至少至少,从现在开始,你们把前面的事情全部切割掉,现在按照实际的交税,我才放心跟你长期合作下去。”
“要按许多国人的想法,凭实力漏得税,凭啥要补上?”
“哈哈,对,思维还是不一样。”
“根据历史经验,德国人知道偷税漏税的风险迟早会过载,他们就要提前消灭风险。”
“德国和德国人,他们有些行为我们不一定马上能理解,但他们是经历了一些很残酷的事情,甚至是有血有泪的经验,才形成了现在的制度和体系。”
“所以他们会尊重那个制度和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