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卓停顿的那个瞬间,其实于他看来大概要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到他几乎已经找尽了世间所有污浊的、恶毒的词句,悉数痛骂给了自己。
但这兵荒马乱的漫长的一瞬间落到玉阑音的眼中,不过真的只是一瞬间而已。
他只看到温卓的手忽然调转了方向,转而拿起桌几上这一小盏花茶,一仰而尽。
就在温卓放下茶杯时,玉阑音听到他似乎是极轻极轻说了句什么。只是那声音颤抖含混,又夹杂着慌乱的呼吸,玉阑音一个走神的空挡便错过了。
温卓没再重复,也没再敢抬头与他对视,登即就转了身头也不回出了屋。
玉阑音在他的关门声中才终于回了神。
他与温卓太多年不见了,如今一时也拿不太准他这般究竟是为何。
思来想去一番无果,玉阑音只得轻轻地叹一口气作罢。随后他垮了肩膀往后一靠,再度倚回了躺椅之中。
躺椅上垫着长兔毛绒毯,玉阑音偏偏头,半张脸便可以埋到浅灰色兔毛中,清朗的眉眼中隐约浮现出隐藏了一整日的倦怠。
玉阑音如今灵力枯竭,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大不如前。而今日强撑着调起这副破身体,借了外界的元灵力使了个缩地千里更是临门一脚,差点没要了他的老命。
不过好在中原地区灵气丰沛,对灵脉受损之人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其实玉阑音的身体状况如此,大没有瞒着温卓的必要。
试想一下,即便是如实告知了,充其量也就是左右多了个小跟屁虫,更何况还是个极为窝心的小跟屁虫,帮着端茶倒水盖被的,何乐而不为,岂不快哉?
可玉阑音就是要连骗带哄地死不承认。
说起来,他这死鸭子嘴硬的毛病,还是从那年庙会之后突发了高热之后才开始有的。
围猎大赛那天的夜里,云州大陆外的厌族突然集结了近万数厌兵,对云州发动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突然袭击。云州结界生生被撕出了口子,厌族悉数涌进,当晚整个云州鬼哭狼嚎宛如末日。
结界被撕裂出的口子像是个深不见底黑色的洞,半个天幕大小,遮天蔽日地挂在札布萨上空。除此以外,云州结界之上更是有数不清的裂纹与裂隙,遍地都是结界的碎片和齑粉,一片惨状狼藉。
原本玉阑音是想着当天便背着温卓偷偷去处理好的,就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但谁成想就是这天上午,温卓忽然满怀期待、又假装轻描淡写地来和他说,想要去庙会。
玉阑音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而结果是,虽然一切的一切都是自此开始跑了偏,然后又是越跑越偏,跑得五马分尸四分五裂,但玉阑音从来没有为当时答应了温卓去庙会而后悔过。
一次都没有。
因为他永远做不到对着温卓那时的那双眼睛说不。
玉阑音这破得和筛子似的身体,都不必说结界受损,哪怕只是平日一阵寒风都能叫他发作个昏天黑地。
可温卓却一次都没发现过。
谁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呢,玉阑音的修为摆在这里,若真心想瞒住点什么人,想压下去点小小病气,那不是信手拈来小菜一碟?
怪只怪那天的他真的太累了,太疼了。
白天在庙会上他方能提起两分精力去应付一番,但折腾到了晚上,一个疏忽大意,那病气便来势汹汹地反扑上来,从此便再也没能压得下去。
玉阑音到现在都能回忆起,那晚上温卓的眼泪掉到他手背上的触感。
倒真不是说矫情的心疼啊如何如何,只是那天他看着温卓红通通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居然叫一个还没他岁数零头大的小娃娃担心成这样,未免实在太不是个东西。
玉阑音窝在躺椅里漫天地胡思乱想回忆着,有一搭没一搭,直到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玉阑音听到门轻轻地开了。
他听着那熟悉的脚步,甚至懒得抬起眼去看。
是温卓。
温卓方才夺门而出后,当即毫不留情地给了自己两巴掌。
他浑身颤抖到双手都握不成拳,甚至都不敢再去回忆他刚才伸出的手究竟是要做什么。
你在疯什么?你怎么敢的?
思至此,温卓抬起手,又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
或许是这几个不遗余力的巴掌终于唤回了他的理智,温卓这才逐渐地止了身上的颤抖。
那厌族的神识见温卓意志晃荡,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