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白事全数办妥之后,任淑君便去了菊园,给老太爷请安。
父子俩坐在中堂,任淑君将整套丧事的前前后后都跟老太爷禀报了一遍,最后说道:“眼下丧事具已妥贴,也算了了一桩琐事。”
“不是一桩琐事,而是一桩心事。”任落华一声冷笑。
任淑君心子一跳,他早知道自己和秦裳的事瞒不过父亲,上次任落华已然隐晦地透了出来,此时这样含沙射影地说一句,分明是在给任淑君敲个警钟。
任淑君道:“父亲,儿子从前荒唐,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从今往后,似这等事情,绝不会再犯。”任落华却冷冷一笑,不接他的话。
见父亲不做声,任淑君只得道:“还有一件事向父亲禀报,去往九霄峰的买办捎信回来说,在九霄峰一切都好,程尊主对他们很是照顾。咱们从西方买来的第一批货,不日也要运回中华了。”任落华摆摆手道:“生意上的事用不着跟我说。”
“是。儿子心里还有个打算,想请父亲示下。”见任落华点点头,任淑君便道,“上次楚寒泽不是说了九霄峰的变故么?我私下寻思,父亲对九霄峰十分关怀,眼下九霄峰正处动荡之期,诸事不稳,咱们心里还是知根知底的好。那些买办既能经办买卖,也可当作是咱们安插在九霄峰的细作,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可给咱们回禀消息……”
说到这儿,他一望任落华,见任落华双目如炬,正盯着自己,一时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若是父亲不愿,那只当儿子没说过这话便是。”
任落华却收回了目光,对此提议不置可否。
正当他父子二人相对无言之时,鹿淮恰好这时候从堂前走过,任淑君见状,连忙喊道:“鹿淮,进来。”鹿淮闻言便走了进来,向任淑君行礼之后,问道:“主君找我有什么事?”任淑君道:“晴儿姑娘已经跟她父亲回了鱼沧谷,托我跟你说一声。”
鹿淮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好像不愿意相信一般。
任淑君是过来人,见鹿淮这个样子,心里猜到了几分,便道:“送完殡之后,潮引兄便要带晴儿姑娘回家,晴儿姑娘本来打算跟你告个别,但又怕到时候舍不得你,便托我给你带个话,要你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鹿淮听罢,愣愣地道:“原谅?有什么好原谅的,她又没做错什么。”
任淑君道:“小子,有点舍不得吧?”鹿淮一望任淑君,见他一股老于世故的神色,好像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一般,便犟嘴道:“谁说的,有什么舍不得,不过萍水相逢而已,她能回到她父亲身边,那是最好不过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真是的……”
他越这么强言辩驳,越是透露出心虚,任淑君和任落华都是洞察世事之人,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相对莞尔一笑,也不接话。
鹿淮见他二人都不说话,心里愈发没底,一扭头,便走了出去。
“完了,魔怔一个。”任落华望着鹿淮的背影摇了摇头。
任淑君笑道:“这小孩儿倒是个痴情种子,若是潮引兄真能把姑娘给了他,也是一件美事。”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秦裳,不由得心里一痛,微微地叹了口气。
鹿淮从房里出来之后,站在菊园的院子里,只见外面白雪皑皑,透着一股清寒之意,天际流云飞转,辽阔无边,一旁的几株大树枯枝摇曳,犹如孤老的旅人伫立在荒野中一般,西风瘦马,断肠天涯,好像天地悠悠,只有他只身一人,不胜寂寥怅惘。
站立半晌,鹿淮终归眼睛发红,落下泪来。
在他心里,好像自己哭不是为了虞晴儿,而是为了此刻的心绪一般。
一旁扫雪的老昆仑奴摩勒,发觉了他在哭,抬起浑浊的老眼望了他一眼,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又低下头去,继续扫自己的雪。
当晚任落华命摩勒预备了白汤锅子,切了一大盘鲟鳇鱼脍,烫好陈年黄酒,请鹿淮过来烫鱼喝酒。鹿淮心里有烦心之事,借酒浇愁,几杯下肚,渐渐露出愁闷之态。
任落华见状笑了笑,夹了块鱼肉放进鹿淮碗内,说道:“小子,不会这么没量吧,一斤不到就这个嘴脸,那这里一大坛子什么时候才喝得完?”鹿淮道:“喝不了我不知道砸了么!”任落华道:“这可是七十年的绍兴黄,你要是敢砸,我就揭你的皮。”
鹿淮也不理会,兀自斟酒痛饮。又喝得半斤,鹿淮一斜眼,见任落华嘴里嚼着鱼肉,一双眼睛却盯着自己,便道:“瞧着我作什么,我脸上又没鲟鱼肉。”任落华道:“晴儿走了,我明儿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