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我也早知道自己有个亲生父亲,但从没想过去找他。”
“如果我去找他,这一千野利人怎么办?”
“可是,我倒觉得,若你独善其身,大可不必去找你生父。恰恰是为这一千野利人,你恐怕还是得认祖归宗。”
“怎么说?”
“要不,你觉得这一千野利人该何去何从?草原还能回去吗?”
奕六韩沉默了。没有水草丰美的草场,没有成群的牛羊马等牲畜,在大漠草原是无法生存的。他们这一千人,有什么力量去和那些大部落抢草场、抢牛羊?
除非他们投奔其某个部落,草原五部互相联姻,野利部和其它部落都是有姻亲关系的。
可是,算有部落愿意接纳他们,前途依旧渺茫。还不如投奔北梁,毕竟师父应该不会骗他,如果他确实是高临叶氏之后,那么这一千野利人在北梁的处境,想来不会太差。
沉默许久,奕六韩问道:
“我父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我爹尊称他为大哥,谈起这个大哥,一脸恭敬崇拜,你觉得他会是怎样一个人?”
脑海里回放着这段对话,他对前途的打算也逐渐清晰。
这时亲兵赶来,给他送厚厚的貂尾帽和熊皮大氅。他只接过了帽子戴。野利人头顶剃光,在夜雪寒风,头顶未免觉得冷。
戴帽子,将无数细小的麻花辫从帽子下拉出来,随意披散风。雪花很快覆满了他的帽子,粘在辫子,化成水流进脖颈。
“过了这个冬天,粮草食尽,咱们去哪里?”奕六韩突然问身边两个头领。
勒内和昆突都是一震。
汗王终于和他们谈到这个问题了。
听汗王的意思,似乎他是想要认祖归宗了。那么他们这一千野利人怎么办?
勒内立刻以手抚胸,语调激昂地说道:“汗王去哪里,我去哪里。勒内誓死追随汗王。”说着对昆突使眼色。
昆突反应迟钝,呆呆地张着嘴,半晌才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也是。汗王,去,去,哪里,我,我,也去。”
奕六韩分别拍拍两人肩背:“那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替我动员其余头领、副头领,还有其他野利人,打消他们想要再回草原的念头。勒内,你跟阿部稽关系最好,你先试探他。昆突你负责沙列鲁和括廓尔——不,括廓尔是个硬骨头,不好啃,还是我亲自来想办法……”
两个头领手按胸口,满口应命。
奕六韩仰头望着夜空纷纷扬扬的雪花,长长的叹息化作一道白雾,仿佛一条白龙游入夜色:“最难说服的,其实是你们的公主。”
夜深了,人们都已入寝。雪越下越大,清雪覆夜,万籁俱寂。地积雪盈寸,奕六韩和两个头领,踏着积雪,将山四处又巡视了一遍。
走到一些临近溪水的地方,积雪和泥水融成泥浆,道路十分难走,奕六韩便教两位头领如何运用轻功,脚不沾地,一纵一纵地过去。
昆突不小心滑了一跤,摔了个四脚朝天,奕六韩和勒内哈哈大笑,身后跟着的亲兵们也大笑。
笑声在寂静的雪夜山林里久久回荡,树枝的积雪纷纷掉落,洒下漫天雪雾。
寒风,奕六韩慰问着顶风冒雪值岗的卫士,让亲兵端酒壶,亲自为他们斟一杯温酒;让亲兵将从农民军手里抢来的皮氅拿来,亲自为守卫们披在身。
忙到寅时,奕六韩才回到“紫光宫”。先到歌琳房间,发现她已睡熟。两个侍女还未寝,正要前为他宽衣,他摆手止住,让她们赶紧去睡。然后去了一墙之隔的“南天夫人”房间。
撩开厚厚的棉布帘子,只见孤灯如豆,寒窗映雪,黄卷墨浓,苏葭湄坐在狐皮坐垫看书。不时将冻僵的小手放在旁边炭盆烤一烤,然后又缩回来翻页,之后再放到炭盆。
侍女柳氏伏在一旁的木案睡着了,身披着一床羊绒毯,大约是苏葭湄给她披的。
听见动静,苏葭湄抬起头来,灯光映在她脸。她已经卸了妆,一脸斑疹隐约可见,然而一双美丽的杏眼,清冷、剔透、宁静,蕴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媚,灯影摇曳其,宛如烟雨朦胧的湖水,漾得人心都要融化。
“小湄……”他唤了一声,或许是累了,跳脱的他此刻亦深沉下来,走前低头看她拿着的书卷,“哪来的书啊?”
“张先生借给我的。”
她站起身,替他拍掉一身雪花。他低头看她,忽然涌起一阵无可抑制的冲动,俯身搂了她的腰,抬起她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