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他既没有梦见小歌,也没有梦见小湄,而是梦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梦见阿娘,梦见小时候和阿部稽、勒内骑马到塞木海(游牧民族把大湖叫做海子),一起游泳、看水鸟大片惊起、三个小男孩谁的鸡-鸡大……
“阿娘……阿部稽……勒内……好想你们……”
眼泪顺着脸颊淌到奢华的苏绸枕头,又被一双柔嫩的小手抹去。
他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一双陌生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声音道:“三哥哥,你做什么梦了,为什么哭了?”
奕六韩清醒过来,轻软暖香的绣金线蟒纹被褥,提醒着他,他不是在草原、不是在玉井山,而是在高临叶氏山庄的一间卧室内。
眼前这人,是昨晚刚认识的,他的妹妹,叶修鱼。
“三哥哥,你说的梦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哎。”
“大概我说的是野利语吧。”奕六韩以手在脸用力搓了搓,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妹妹来得这么早?”
“我来了好久了,一直在看你睡觉,你一点都没感觉到?”
“我知道有人,但没有杀气,我便继续睡。”奕六韩一边起床一边说。
“来的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能感觉到?”叶修鱼好地眨巴着大眼睛,她反坐在一张矮背椅里,将下巴搁在椅背。
“有武功的人能感觉到。”
“可是,若对方是武林高手,能将杀气消隐于无形吧?”
“除非是绝顶高手。况且妹妹身带着一股对我的亲近,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善意,武功再高也装不出来。”
奕六韩一起床,叶家的仆役进屋伺候他梳洗,今天来了一名女仆,奕六韩一边回答叶修鱼的话,一边打量了一眼这名侍女。
侍女给他束发用了很长时间,因他的头发前短后长,不容易束成发髻,奕六韩不由得想起小湄的巧手,一个失神,没听清叶修鱼的话:“什么?妹妹再说一遍。”
“我问你是不是脸型像母亲?”奕六韩洗漱、束发,叶修鱼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像小尾巴一样,一步也不离开,认认真真地盯着哥哥看。
“你是说生我的那个母亲?”
“当然了!”
“我没见过。”
“啊?”叶修鱼失声道,“她生下你死了?”
“具体情况我也搞不清,这个得问父亲。”
“哦……”叶修鱼叹息,“你知道为何昨天你那么像爹吗?”
“今天不像了?”
“剃须之后不那么像了,因为你脸型不像爹,留着胡须时遮住了半张脸,看不见脸型。”叶修鱼对着镜的奕六韩说,“你的眉眼、鼻子、体型都像爹,当胡须遮住下半张脸时,简直跟爹一模一样。”
“哦,这么说我下半张脸像母亲?”
“我猜是这样。爹的下巴很方、腮帮宽,你看,我的脸型像爹。”叶修鱼将自己的脸也凑进铜镜,“我本来该是绝色美人,毁在脸型,好好的女孩子,长了一张国字脸。”
奕六韩仰头大笑,这一笑,刚将他脑后的长发绾去的侍女,不小心松了手,发髻又散了,侍女赶紧慌慌张张重新束发。
这时,门口传来说话声,修鱼一转头,高兴地叫起来:“采薇姐姐!”
她奔过去拉住采薇的手,又对奕六韩笑道:“三哥哥,你看大姐姐多重视你,把心腹侍女都派来接你了。”
站在叶修鱼身后的侍女采薇,前两步,对奕六韩行礼:“三少爷请跟我来。”
“有劳……”奕六韩转头问叶修鱼,“我该叫她什么?”
“该叫心肝宝贝!”叶修鱼顽皮道。
采薇以袖掩唇而笑:“三少爷不必客气,叫我采薇行。”
叶修鱼手指采薇,调笑道:“哟,还采薇呢,你不怕我跟大哥哥说,你见异思迁,见了更俊的三哥哥,不要大哥哥了!”
采薇羞红了脸,啐道:“这丫头整日里没正经话,你以为谁都像你,才十四岁思春愁嫁了。”
“你说什么!”
叶修鱼扑过来拧采薇,采薇轻盈地躲开了去。两人嬉闹了一会,采薇想起正事,连忙喝止了叶修鱼,带奕六韩去见叶家大姐——嘉妍。
叶嘉妍住在桃李苑,是整座叶氏山庄最大的院落之一,因后院种满了桃树和李树而得名。
采薇带奕六韩进入桃李苑时,已有两三株早开的桃花,飘散出淡淡的清香。她将奕六韩带到叶嘉妍的书房,奉茶,轻轻掩房门,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