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过后,春意更深了。
陵州治所庸城,行台府邸后院,花飞如雨,琴声如梦。
坐在海棠花下抚琴的女子,一袭水绿长衣,轻拢慢捻间,一片片胭脂般的花瓣,随着低婉缠绵的琴曲飘飞,洒落在女子发间和碧色衣裙。
苏峻看得呆了,这时,弹琴的苏葭湄忽然抬目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有着凌厉的暗示。
骤然间,曲调陡转,苏葭湄手指一拨,指间仿佛起了一阵飓风,掀起惊涛骇浪。
宛如一条苍龙出海入云,琴曲陡然变得激昂澎湃,如山奔海立,如雷鸣电走,如千军万马,其势磅礴,其声高亢。
苏峻只觉心惊肉跳、意夺神骇,定神看去,只见苏葭湄两指翻飞,广袖漫卷,额发颤动,“铮——铮——铮”,刚劲的琴声从这瘦小单薄的女子指尖涌出,叫人难以置信。
按剑矗立在苏葭湄身后的霍荻,亦微微震了一下,琴曲分明蕴着廓清宇内、荡平四海的雄心壮志,没想到自小孤僻沉默的二小姐,竟有如此胸襟。
正暗自想着,外面传进一声:“报——”
“铮——”琴弦断了,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士兵飞奔进来跪在苏峻脚下,呈前方战报。
苏峻接过,只看了一眼,喜眉梢,对苏葭湄扬了扬战报:“湄儿,杜将军拿下了赤城!如今等徐将军攻打黎阳的消息了!”
苏葭湄起身对苏峻盈盈一福:“恭喜三叔。”
“同喜,同喜!再把黎阳一同拿下,可以直击璞城——王赫的总部所在!”苏峻喜之不尽,唤来几个亲兵,“快去把裴先生请回来!”
言罢又对苏葭湄解释:“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嘛。裴闻初跟了我多年,算不用他的谋,也要用他的忠。何况,拿下赤城的杜将军,正是裴卿推荐的,赤城攻克也有裴卿的功劳。”
苏葭湄清淡一笑,“三叔如何用人,无须跟我解释。”
半月前,苏峻手下士兵捉到梁军奸细,说定昌那边会有一批粮草运到黎阳,日期路线都说得清清楚楚。
裴闻初便建议苏峻派一支兵马去劫粮,结果后来这支兵马全军覆没,片甲无归,主帅卢杰被生擒。
苏峻一气之下,将裴闻初贬斥,弃置不用。
现下有捷音传到,苏峻大喜,又记起裴闻初的好处,连忙派亲兵去请他重新出山。
亲兵领命去后,苏峻起身,瘸着走了几步,搓着手,欣喜若狂,不断喃喃自语:“我要开始着手称帝事宜了,黎阳一拿下,我准备在黎阳称帝,不知龙袍赶制得如何了……”
他看向苏葭湄:“湄儿,午后跟我去看看龙袍,你……”
他见苏葭湄在低头吮着手指,连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湄儿,你的手被琴弦划伤了?让三叔看看。”
苏葭湄依然低着头"玉n
xi"手指,只微微掀了一下长睫,看了看苏峻。
苏峻俯下-身正要捧起苏葭湄的手,眼角余光却看见霍荻的手按紧了剑柄,不由悚然一惊,直起了身。
苏峻悻悻地想:我大动干戈去救湄儿,为的是什么?难道我真是为了那个畜生兄长?我为的还不是能得到湄儿!
可是,自从救出湄儿,这霍荻守护着湄儿寸步不离,一定是湄儿跟他说了什么。
湄儿,湄儿,等我称帝了,君命难为,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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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昌郡守府邸,议事大堂。
“求叶都尉发兵救黎阳!黎阳城若被攻克,璞城危险了!赤城和黎阳是护卫璞城的两道犄角,现在赤城已经陷落,黎阳不能再失守了!一旦璞城被困,西进京师无险可守了!”
大堂央,跪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士卒,正在声嘶力竭地悲声呼号。
奕六韩当然知道黎阳的重要,他不是不想发兵救黎阳,但
定昌是屯粮所在。他发兵救黎阳,苏峻如果派兵来袭取定昌,那他算救下黎阳,没有粮草,刚救下的黎阳也会很快陷落。
“你们为何不去璞城向王赫求救兵?”张秀才问那满身血污的黎阳小校,“王赫总部的兵马是我们数倍。”
“当然是因为定昌近,而璞城远。”一个清隽的声音笑微微说道,正是奕六韩刚收入麾下的谋士,定昌当地著名的寒门高士——皇甫琛。
张秀才扯了扯嘴角,目掠过一丝不悦。
皇甫琛拈须道:“叶都尉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