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敌五万,自损四万,三郎,你觉得这算不算打了胜仗?”叶振伦平稳沉厚的声音仿佛黑沉沉的乌云,暗藏着即将爆发的雷电。√
整个大堂突然一片寂静,众武亦纷纷停止了食瓜,一个个屏息凝气,噤若寒蝉。
“启禀父亲,儿子这一仗打得不好,请父亲责罚!”奕六韩垂头丧气道。
“岂止打得不好!简直是一副好棋被你下成了死局!”叶振伦的怒火突然爆发,手拍座椅扶手,厉声道,“叛贼前军在峪口外被截,军在峪口内伏,后军在谷道里伏。这时你若早点带兵赶到,将谷口堵住,犹如瓮捉鳖,叛军岂有片甲能存?”
奕六韩深垂头颈,喉头滚动。他想辩解,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不是你在这里说及时赶到,能及时赶到的。传令兵从山那边跑来通知我,敌军伏,我第一时间带兵奔袭,但对方可是威震天下的玄甲兵,勇猛顽强,未曾亲历者根本无法想象!
这些辩解的话涌了喉咙,却又被他强行吞咽下去,一声也不敢出,匍匐于地,任父亲的斥责如冰雹般袭来:“贺将军也死了,他身经百战,随我在南方屡建勋,如今却因你指挥失策,枉送性命!我交给你的六万兵马,唯剩两万!三郎,你妄称知兵,如今损兵折将,大负我所托,实在令我失望!”
这时,姜希圣起身拱手道,“主公,玄甲兵的应变能力远超想象,谁也没想到,即使在三军被割裂开、分别伏的危势下,玄甲兵依然迅速结阵、撤出了山谷。
此次白沙峪之战,各处伏兵皆是属下的手笔,三少将军也是奉我之命于山后埋伏。
三少将军一接到军令即出击,并未贻误战机。由于是折形谷,玄甲兵撤出时的角度最易箭,三少将军能想到将弓箭兵布置在最前列,已属难能可贵。
此战属下难辞其咎,三少将军有功无过,还请主公责罚属下!”
叶振伦一摆手,姜希圣只得退下不敢再说。
“我看你是西线打得太顺,生了骄惰之心。兵者,危道,百战之将亦会折于小寇,任何时候都不要骄傲轻敌,你给我记住了!下去好好思过吧!”叶振伦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是,父亲。儿子知错了!”奕六韩仍然垂首低眉,不敢起身。
叶振伦目光转投向奕六韩身后的阿部稽等人:“你们辛苦了。三郎的过失,与你们无干。你们在河滩战场的仗打得很好,几乎全歼叛贼的前军。你们立了大功,我自会奏朝廷,为你们请赏。今晚有庆功大宴,为你们接风洗尘,表彰军功,你们都来出席。”
“是,谢大将军!”阿部稽等人齐声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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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出关城衙门,后面有人追出来:“三弟!三弟!”
奕六韩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叶翎穿着银亮的明光铠大踏步走来,盛夏强烈的阳光折射着护心镜,清瘦的叶翎几乎淹没在一片银色光团。
奕六韩拱手道:“二哥。”
叶翎亲昵地拍拍奕六韩的肩膀,语气透着温暖的安慰:“大热天的,你们鞍马劳顿,突然被父亲这一顿责备,确实够你受的。其实父亲外严内柔,他越是责之深,越是爱之切。不信你瞧着,今晚庆功宴,定会大大嘉奖你。”
“多谢二哥关心!”奕六韩再次拱手道。
“咱们是亲兄弟,客气什么。”叶翎堆着笑意,然而他瘦削的窄脸和尖下巴,被强烈的阳光照得如刀锋般尖锐,让他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刺眼,“你们远道辛苦,又渴又累,这大西瓜用凉水湃过,最是解暑,三弟不妨拿两个去,和有功将士们分享。”
叶翎侧首扬扬下颌,身后随从抱着两个大西瓜前,奕六韩示意亲兵接过,拱手道谢:“二哥太周到了,我替部下们谢过。”
叶翎摆手:“这是应该的,你们奋勇杀敌,为国立功,几个西瓜算什么,今晚庆功大宴,父亲必有重赏。——这位是阿部稽将军吧?”
叶翎突然带着敬重看向阿部稽,阿部稽连忙一拱手:“二少将军。”
叶翎万分景仰地连连拱手,“久仰阿部稽将军威名!这次白沙峪之战,没有阿部稽将军在河滩战场的胜利,我三弟可无脸回来了!三弟虽折损父亲四万兵马,但他自己嫡系的一万兵马,却因你而完存,我替三弟感谢你!”
阿部稽拱手还了一礼,灰眸冰冷,面无表情。
奕六韩淡淡笑着对叶翎道:“他听不懂汉语,二哥你费尽心机说这么多,只怕他一句都没听懂。”
叶翎眼底锐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