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传下去后,驻守在猎苑各个隘口的军队,都依令撤退,徐徐往猎苑南口进发。
奕六韩亲率五千豹跃军,护送着皇帝的梓宫,走到猎苑南端直通京城北门建章门的最后一处山谷时,大军突然堵住了不能前行。
一名传令兵沿着队列飞马驰来,在奕六韩马前,翻身下马,半跪禀道,“启禀少将军,前方截住了一辆宫里的马车。”
奕六韩命额托镇住大军、守护皇帝梓宫,带了几个亲兵,驰过长长的队伍,来到最前方的山口。
只见几条山道交汇的坳口处,停着一辆锦帷低垂的马车。
马车周围剑光纵横,人影翻飞,约有七八个青衣劲装的壮汉,正四面护卫着这俩马车,与重重包围的士兵们,缠斗成一团,金铁交击声“铛铛”不断。
叶靖策马过来,对奕六韩道,“少将军,那车辕处绘着凤凰,只怕车有贵人,是以末将不敢让士兵放箭。”
奕六韩点点头,轻挽缰绳,未置可否。
突然,护住马车的防线被撕开一个裂口,两名壮汉身首异处。几名士兵冲了车辕,从车内拽出一个华服翠饰的女子。
“皇……小姐!”另外几个壮汉痛声急呼,却被缠斗着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那女子被押着,拖到了奕六韩的马前。
两个士兵分别拽着她的两只手臂,迫她跪在尘土里,一个士兵捏住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来给奕六韩看。
雨后黄昏的浅金阳光里,妇人的脸被士兵黝黑粗大的手捏着,微微有些变形,却仍掩不住容颜的白皙高贵。
看年龄当是三十好几,却保养精致,含泪的双目透出清婉的柔弱,令人想到母鹿柔弱温顺的眼睛。
然而,她的柔顺里,并无一丝畏惧和胆怯,反而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慈悲和隐忍,似乎加诸她身的苦难,将是她渡厄成佛的必经之路。
奕六韩认出来了——正是当今皇后,赵玉檀。
叹息一声,奕六韩一扬下颌,“绑起来,带走……”
“休伤我皇嫂!你们放开她!”
沙哑的声音如伤翅的云雀惊起,一骑绝尘而来,马的少女火红猎装、长发飞扬,如一道红色的旋风,在奕六韩身侧勒马。
马匹惊嘶抬起前蹄,那抹轻灵的红色身影已经跃下马背,径直奔向押跪在地的女子,用力推开那几个押着她的士兵。
士兵们抬头望了奕六韩一眼,奕六韩示意他们退开。
慕烟哭泣着扶起赵玉檀。皇后素来无宠,慕烟在宫里时对皇后亦疏远冷淡,然而,赵玉檀毕竟是皇帝的正妻,代表皇室的尊严。
皇兄已经不在了,她绝不能眼看皇兄的妻儿受辱。
“皇嫂,你怎么跑出宫了?”慕烟扶着赵玉檀,低声问。
“有人给我报讯,说牙门军围了我家府邸,让我赶紧带皇儿外逃。可是皇儿今天突然被他淑母妃带走……他们劝我不要往猎苑来,可我担心皇……”赵玉檀悲戚而无助地攥着慕烟的手,“烟儿,皇呢?我要见皇……”
“皇兄已经驾崩了!”慕烟发出一声悲呼,抱住赵玉檀痛哭。
“什么?是……怎么崩的?”赵玉檀慕烟矮小,被慕烟一抱住声音被闷住了,只能看见她浑身都在颤抖。
许久,慕烟才放开她,赵玉檀含泪的双眼,凄惶地四处张望,突然,她看见了那辆白麻厚帷紧紧包裹的灵车。
她哀呼一声“皇——”跌跌撞撞要奔过去,却听“锵锵”数声,几名士兵刀剑出鞘,将赵玉檀拦住。
赵玉檀胸脯一挺,朝一道锋刃扑去,那士兵赶紧收刀后退。赵玉檀趁机从缺口冲出,却被两名士兵从后面抓住衣带,拖拽回来,掀翻在地,膝盖顶住,拿出绳子要绑她。
“不准伤我皇嫂!不准伤我皇嫂!”慕烟哭喊着欲扑过去,却被奕六韩示意两名士兵夹住,不准她过去,慕烟在两名士兵挟持下,抬头看着奕六韩,满脸是泪,“叶三郎,放了她,放了她听到没有?!”
奕六韩没有说话,薄唇紧抿,将马鞭一圈圈绕手腕,居高临下地冷冷俯视她。
“叶三郎,我再说一次,放了她!别让我爱错你!”
奕六韩微微一震,继而嘲讽地挑起一边眉毛。
他看见她傲然站在那里,眼泪大颗地滚落,然而身体站得笔直,雨后夕阳映着她满脸的泪水。她一甩脸侧被风拂乱的鬓发,扬头直视他,嘶哑地大喊道,“我慕烟有男宠无数,却从未真心爱过谁,你是第一个,叶三郎,别让我爱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