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呆立在原地,由着息泽的手在她的颈脖上轻轻摩挲着。
“现在,觉得我够坦诚相待了吗?”息泽笑问。
岁岁用力点点头。
息泽的手从她脖子上挪开,那一夜的恐惧却并未消散。岁岁一连往后踉跄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他就是那个穿白色长袍,戴着青铜面具,如神更如魔的男子。那个男子,分明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扼住她喉咙时不含丝毫犹豫的。可是息泽,会耐着性子劝她“岁岁常欢喜”,会带她去看海里的银河,就在刚才,还好心救她一命。
息泽屈膝蹲在她面前,温和地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又不想嫁了吗?”
岁岁吞了吞口水,连忙答,“若嫁人,我一定要选一个最喜欢的,然后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我之前确实也有一点喜欢洛将军,但还没喜欢到愿意与他相守一世。你们逼我嫁给他,说不嫁就要处死我,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答应。但是今夜我才知,洛将军只是想要一个和他死去的夫人长得相似的人。我不愿意做他人的替身。”
“你宁可选择死,也不愿意嫁给他吗?”
若息泽只是息泽,她还能向他求助有没有破解之法,她曾以为这是她噩梦中仅存的一点光亮,是困局中唯一可能的转圜。可是现在,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也破灭了。
岁岁把头埋在膝盖上,声音也越来越轻,“我自然是想活的,但我也不愿做别人的替身。闯了神域是我不对,你可以关我罚我,但你为何要这般儿戏的为我指婚?”
“洛端来求我。三百年过去了,他第一次开口求我。”息泽拂了拂袍袖,淡淡地说。
“我的意愿就一点也不重要了吗?你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息泽抬起她的脸,娇小精致的脸颊上有明显的泪痕。此刻她的眼里还噙着泪水,在微弱的月光下,亮晶晶的。
“洛端是我的亲人,他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他。”
“你就是洛将军那位徒手斩妖的兄长?”岁岁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讶。
“徒手斩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跟你说的?”
“她们告诉我,将军是你斩下妖怪的头,从妖怪肚子里救出来的。还说,将军那位夫人,是跳崖自尽的?”
“嗯。青衣就是从那里跳下去的。”说着,他抬手指向山岬,岁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竟是她先前坐着的地方。
青衣?就是那个女子的名字吗?
岁岁有些失神地望着山岬,她很难理解青衣纵身跃下时的心情,到底要爱到多深才能这般决绝地为爱献祭。如今她却要替青衣,来守着她的爱人?世间怎能有如此荒唐之事。
岁岁垂眸,眼泪再一次无声地落着。
息泽不禁问道,“就这么委屈吗?”
岁岁不理他。
息泽站起身望向远处,明明没有再看她,却依然能清楚地听到她的泪珠一滴滴坠落的声音。那声音传入耳中,渐渐盖过海浪翻涌而来的浪涛声,仿佛江南春天的细雨,落得他心里一片潮湿。
许久,他揉着自己的额头,小声嘀咕,“好愁啊,喜帖都已发出去了。”
岁岁依然不理他,若不是隐隐地啜泣声传来,他都要怀疑岁岁是不是自己趴在自己的膝头睡着了。
“天都快亮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岁岁无视他摊开的掌心,自己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
息泽笑着摇摇头,还是俯下身好心地去扶了她一把。
到了将军府门前,岁岁刚想要褪下裹在身上的黑色披风,息泽却抬手制止。
他帮岁岁重新系好系带,神色温和地说,“你这一身里衣,让府上的下人见了终归也是不妥帖的。”
“谢谢。”
“记得洗干净了,下回还我。”
“下回?”岁岁猛然抬头看他,只见息泽正含笑看着她,眉眼柔和,仿佛依然只是那个身份不明的息泽。
他抬手去拍门,门吱呀呀地打开。
“先回去吧。”息泽定定地站在门前,朝她挥挥手。
岁岁跨进门里,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已转身离去,一袭黑衣一头黑发,很快便隐入漆黑的夜色中。
府内一片喧哗,木板子击打在身上的闷钝声,女子的哭喊声,嘤嘤的啜泣声,充溢在整个后院。
岁岁跑到后院,只见院子中间摆着一长凳,婢子被按在长凳上,管家举着板子,正一下紧接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