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蕊之中,殷如诲听见了这话,他陡然一怔。
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又垂了垂眸……
他其实不敢见她,他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彻底陨落比较好,重新活过来,但其实他并没有多期待。
他这一生又算什么呢?
殷如诲时常会这么想,就仿佛在自我拷问。
他这一生到底算是什么呢?
上古时期曾与那些分神游历天澜,曾经上任鬼帝还活着时,他曾是酆都鬼子,是冥府少君,在那个时代也曾纵横一域,是当之无愧的天骄。
他生来骄傲,他碾压一切,直至遇见了季厌笙他们,遇见那些形形色色的分神,他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好像坐井观天的青蛙本以为上方那片苍穹只有一小块儿,可离开了井底才知苍穹是那般广袤。
但他殷如诲从不比任何人差,他与战霄季厌笙等人旗鼓相当,他的人生打一开始就比别人拥有更多的鲜花与掌声。
而他们游历路上遇见了谢演之,与谢演之结伴而行,他们真心实意地管谢演之叫一声大哥。
可原来他们全是活在那个人的戏耍之中。
无情神尊,无情少尊,他是无情道的承道者,他本就无情,心里也无任何感情,又哪有什么感情能放在他们这些分神身上?
殷如诲曾经说,他是气谢演之割舍了他们这些分神,仿佛在处理一些无用的垃圾,认为他们是应该被剔除的杂质,这伤了他们的自尊。
可其实那不过是他自己在嘴硬而已。
他就算能骗过很多人,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心中最在意的其实是来自谢演之的欺骗,是当他真心实意为自己拥有一位异性兄长而感到高兴,并且与对方推心置腹,拿对方当做此生挚交好友时,对方却是一个无情道。
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一个不会对任何人用情,一个根本就没有心的无情道。
一切全是他一厢情愿,全是他自作多情。
而顾卿九这件事,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为了捍卫她与战霄的感情,她斩断她对自己的情丝。
别说她不爱。
当初剑仙冢她缺失从前的记忆,她像一张白纸,因命运的阴差阳错,她又恰好成了他的娘子。
相处了那般久,她不曾有过往半分阴影,她满心欢喜,因为那个身份也好,因当时的情况也罢,她总归还是把殷如诲放在了心上。
不然为何在离开剑仙冢后她那般避讳?她二人甚至再也没有私下独处过!
而这,殷如诲,他知道!
他真的知道,他全部都知道!
可这份薄弱的感情比不上她与战霄之间,到头来殷如诲依然是被舍弃的那个。
上古时,谢演之不要他。
而如今,顾卿九也不要他。
他们从未有任何一个接受过他。
殷如诲又突兀地笑了笑,他提不起力气,也没什么精神,他什么也不想做,也懒得再去做什么。
唯有心底那份疼,那密密匝匝的疼,是那般的真实深刻而又不可忽略。
这是他第一次动情。
第一次心悦于某个女子。
也是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然而玉简之中,此刻季厌笙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不能说她爱你,可你要明白,至少在那时,若问她最在乎的人是谁,一个是战霄,第二个便是你。”
“哪怕我与她相识更早,可那时我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还要排在你之后。”
“殷如诲,你有没有觉得,她就仿佛一个纽带?兜兜转转,不论是出于怎样的原因,不论有着怎样的过往,可最终我们这些人依然聚集到她身边。”
“你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离开,但你同样也可以选择,与战霄真正的争上一争。”
“究竟是为自己争取一回,还是就这么含恨不甘的放弃,你可以自己选。”
季厌笙的留言到此为止,可殷如诲听后一阵怔愣。
“放弃?”
“我自己选?”
他失笑,半晌又摇了摇头。
人说情不知所起,但一往而深。
感情这个东西如果能理智权衡,那它恐怕也不再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感情。
殷如诲无法选择。
因为他始终都是等待被人选择的那个。
未来从未掌握于他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