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王朝的虚荣繁华只维持了十三年,而大厦将倾却不过是史书中翻页的一瞬间。
但这青史一页,却也足够厚重。
为了翻开它,宋斯珩失去了一切。
孟乐浠隐约中记得的小太子早就没了家,他以为只是在外平常的睡了一夜,可醒来时哀嚎遍野,百姓奔走,另一半的天被染的猩红。
他分不清那究竟是火烧云的天气,还是燃起的烈火照亮了半边云朵。
浓烟下,他眼睛赤红,忍了十三年之久。
如今大仇得报,他本该畅意抒怀才是,但胸口却堵滞了口气,愈发浓烈。
宋斯珩抬手将长剑入鞘,环视着阔别许久的皇宫,破碎的珠帘、掷裂的玉屏……
竟觉得如此陌生,似乎他也是个外来的逆贼一般。
原来他再也找不回他的家了,心里那块枯萎的地方将永远干涸。
但是……
好想见栀栀。
想在皇宫中种满栀子,想把自己缺失的东西全部给她,还想……
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他吐出口浊气,迈出殿门重重吸入一口氧气,嗓音清亮:“走,去孟国公府。”
羡遥倒是红着眼睛,眼尾还坠着泪珠,被灰尘蒙了层雾一般的俊脸上清晰有两道竖着的白印子。
孟乐浠一个箭步穿过林礼初径直走到他跟前,爹啊,活久见了。
不似活人的冷冰块也有这么激动的一天,搞得好像是他报了血海深仇一般。
倒是可惜鹿衔此时不在身边,看不见他模样,不然也能搭伙蛐蛐许久了。
羡遥踢开地上没了气息的障碍,为宋斯珩清路开道,前往孟府。
“诶诶诶,你干什么?不准去啊!”
孟乐浠一个激灵就去拽他胳膊,指尖落空,又是抓了一手的空气。
她扭头投去求救的眼神给林礼初,狗狗眼睛一般可怜望着,企图他能拦上一拦。
他似是接到了信号,猝然快了两步走到宋斯珩面前,阻拦住了新帝的去路。
他声音艰涩:“君子之约,殿下可会一生遵守?”
宋斯珩挑眉,难得面对他带了丝畅意,在这场他屡战屡败的战役中,终是拿下了美人的青睐。
他拍了拍林礼初的左肩:“一诺万金,生死不违。”
二人对视僵滞了许久,却有不甘和难舍,但仍旧退到了一旁,再不拦他。
孟乐浠在他俩之间愣了半天,硬是一句话没有听懂,这哑谜着实唬人。
她看林礼初当真不追了,返回去处理被痛得昏迷了的老皇帝,顿时绝望。
不是,这可是换过信物的情分,大难临头你说不管就真不管了啊!
气得她一口气噎在了心口,气血上涌间头晕目眩,眼前黑了一瞬。
她只得甩了袖子,无奈认命的转身紧跟上宋斯珩。
可是追上他的步伐却越来越沉重,累得她喘息不已,眼看着他骑上骏马远去在宫殿门口,但她脚下却有千金之重。
下一瞬她垂眸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实体,莹白的手背不再是半透明的颜色,她高兴得眼睫颤动,她能去博得孟府生机了吗?
再一抬眼,却换了场景。
兵临城下,城防处两军对弈。
而宋斯珩,却站在她的对立面。
一道阴戾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去,杀了他,我就救你。”
阴冷的气息似是条森绿的毒蛇,攀爬上了她的耳廓,惹得她身子抖得发颤。
说不上是吓得,还是身体里翻搅着痛的。
她努力想侧头去看究竟是谁,却惊恐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她掌控不了身体。
原来她只是附身罢了。
怎么,这是怕她像刚刚那样缺少体验感,特意给她换了实体感受下第一视角吗?
梦貘,当真是神仙日子过得太清闲了。
孟乐浠恨得咬牙切齿。
锋锐的剑尖从背后抵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而后慢条斯理地下滑,脆弱的蝴蝶骨感到寒意止不住的发颤。
背后的人看见她反应后,满意又病态的继续下滑,直到落在了她单薄的后背。
若穿刺而过,便是横贯心脏。
剑尖用力,她被动着迈开步伐。
走过战场,裙裾垂地染了一地尘土和鲜血,像壮烈盛开着悲歌的红莲,步步逼近宋斯珩。
杀了他,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