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来这文广堂授课会带罐庐山云雾过来的这个习惯,表姑娘都知道。
阮凝玉抬头,便见谢凌的墨目里掠过了一抹深思。
她感觉有一股冷意从脚底扩散到四肢。
这眼神她可太熟悉了,前世她一旦有什么阴谋诡计被察觉时,他也是这般思索的神情,而后便轻而易举地拆了她的计谋。
前世慕容深成为傀儡皇帝,信王随时都会逼宫谋反。
阮凝玉害怕丈夫成为信王的剑下魂,于是试图带着一蹶不振、哀莫大于心死的慕容深从密道逃出皇宫。
但可惜,她的想法一下子就被进宫的谢首辅给察觉到了。
谢大人不避讳,专程来了她的未央宫。
当时他手边放的也是一盏雾气腾腾的庐山云雾。
“微臣劝娘娘不要自作聪明,还是乖乖呆在宫殿才是,以免有人的刀剑不长眼,不小心便撞上了娘娘娇贵的脖颈。”
喝完那盏庐山云雾,腰金衣紫的谢大人便拂袖离开了。
阮凝玉坐在凤椅上,愤怒地攥紧雕金扶手。
谢玄机他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执意带慕容深出逃,他便会派人暗杀她么?
谁不知道高门世家的谢首辅与信王勾结,沆瀣一气,起兵造反。慕容深的皇权已经名存实亡,不过等待着有人戳破那层纱窗纸而已。
谢凌要她乖乖地在皇宫里,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受他的监视和囚禁……
阮凝玉无力地靠在凤椅上,合上了眼。
她知道,她这个皇后彻底结束了。
至于王朝颠覆后,谢凌会怎么处置她这个阶下囚,她不知道。
只不过她还没等来信王逼宫的那一天。
她便被与信王通奸的姜贵妃以一杯毒酒,毒死在了未央宫的紫檀床上。
……
阮凝玉警惕起来。
看来,她锋芒毕露得让谢凌在探究了。
于是她忙低下那截雪白的颈,“表妹惶恐,不过是在谢家寄人篱下,因而学会了察言观色。”
见谢凌神色寻常,她又大着胆子道:“除了知道表哥喜爱庐山云雾之外,表妹还知晓大表姐喝碧涧明月,二表姐喝湘波绿,二表哥喝普洱,外祖母则喜爱信阳红茶,至于妙云表姐她一贯喝不来,则喜欢喝些花茶甜水……”
夏日的斑驳光影里,少女娓娓道来。
见她将谢家所有人喝茶的嗜好都一一说出,解释得合乎情理,可谢凌却莫名觉得心口郁积。
他眸里的兴趣淡了些。
“是么。”
他冷不丁地发出一声。
而后便将她当做空气,垂下薄白的眼皮继续读着手中那本《草堂诗余》。
阮凝玉一时不知为何气息骤然冷了下去,她惶恐地跪在地上,不断想着自己适才到底说错了什么才引得男人忽然不快。
这时,许清瑶又端着茶来了。
“谢先生,您的庐山云雾。”
谢凌放下书,又道了一声谢。
许清瑶微笑,又同地上罚跪的阮凝玉说了一些话。
如果单看她软语温言的态度,以及那张柔情似水的脸蛋的话,会真的误以为许小姐是不是待她友善。
——肯定不是的。
因为许清瑶站着微笑,虽知书达礼,却从头到尾都没有替她同谢凌说一句求情的话,也没求谢凌让她别跪着了起身。
相反,许清瑶还拿着本书,当个乖乖女学子一样找谢凌解惑,“谢先生,这句‘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弟子不太懂,不知谢先生可为弟子指点迷津……”
谢凌为人师表,所有人于他这里都是公平的,于是他便淡着眉眼,为许清瑶解惑。
不一会,许清瑶眼里露出了崇拜的碎光,唇也弯着,“多谢先生。”
“谢先生真厉害。”
阮凝玉:……
要不,她走?
阮凝玉跪在地上也不老实,不断揉着发酸的小腿,也偷偷翻了白眼。
许清瑶拖延了一阵,这才抱着《道德经》恋恋不舍地望着谢先生。
“谢先生,我该回去上课了,下回再来叨扰先生。”
说完,她看了一眼地上因为被罚而打蔫儿的谢家表姑娘,而后离开。
见与她同班的许清瑶走了,阮凝玉眼睛一亮,“谢先生,我也该去上课了。”
说完,她动了动麻木的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