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北州,寒山境,落雪崖底。
这是暴风雪停后的第一天,太阳并未出来,铅色的云层极底地压在崖上,仿佛一个灰色的盖子,将整片山境牢牢罩着。
风过空谷,尖啸着发出如同哭嚎的声音,崖柏枝上的雪堆簌簌坠落,不等砸在地上,就被灵剑气浪划破,在半空蒸腾为一捧飘渺水汽。
“师兄——”
“小师兄——”
焦急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五个少年人踩着飞剑,从雪谷中掠过,剑气刮起一片雪尘。
“三日前小师兄便是从此处坠崖。”
为首的少年拢着披风,一张玉色的脸半遮在厚实的毛领中,越发显得小巧秀丽,漆黑的双目沉沉望着这茫茫雪色,他抿了抿唇,艰涩道:“他若是没来得及寻到避风处,现在恐怕已经被雪埋住,怕是还得劳烦各位师弟一同下地搜查。”
“是贺师兄引走了那只五境妖魔,我等才保住了性命,少宗主谈何劳烦?”后侧蓝袍的少年人收了长剑,跳入雪中,蓬松的雪堆一下子吞掉他半条腿,他艰难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探进雪里摸索,头也不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将这落雪崖翻遍了,我们也要将贺师兄带回去!”
“贺师兄大义,我们怎么能弃之不顾。”少年们陆陆续续落下,有人语调低沉,隐约带着哭腔,“至少……至少也要带贺师兄回家,不能叫他呆在此处受冻。”
“少宗主,你受了伤,还是莫要下来了。”
有人冲着为首的少年吩咐,他却也落了地,轻飘飘踩在雪面上,身后披风铺展,他伸手探入雪中,指骨冻得通红,“小师兄是为了我才身陷险境,不亲自带他回去,我心难安。”
见他执拗,便无人再拦。
少年们各自分了区域,在积雪中搜查开来。
他们都是俱北州境内玉衡宗弟子,十月初,由少宗主云止和六师兄贺亭瞳带队下山,开始为期一月的猎雪,一则是为寒山境附近的百姓清扫邪祟,二则作为门中弟子的实战试炼。
本来一切顺利,寒山境内只活动着些许小妖,可惜收尾时意外发生了,他们在半途中遇到五境妖魔,要知道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贺亭瞳也才三境,众人不敌,逃亡中又倒霉的遇上雪崩,千钧一发之际,是贺亭瞳舍身引走魔物,这才让他们有了逃命的机会,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贺亭瞳就此失去踪迹,怕是凶多吉少。
当时他们一行共十二人,其余五人受了重伤,已由一人带领着送回了宗门报信求助,他们剩下的五人轻伤,暂且留在此处搜查,看能不能寻得贺亭瞳……或者他的尸体碎片。
白雪茫茫,恍若素宣,五个墨蓝色的小点将这惨白破开,从谷口开始向里搜寻。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两个时辰,亦或是三个时辰,云层渐薄,压在头顶的雾气被阳光驱散,当日光照进谷底时,埋头干活的众人听见一声叫喊,循声望去,就见少宗主自雪中刨出一只苍白的手来。
那手还紧紧握着一把冷铁断剑——属于贺亭瞳的剑。
沉默片刻,其余四人顿时涌来,七手八脚地开始刨雪,连呼吸都好像被风雪冻住,无人吭声,好在贺亭瞳被埋的不厚,花不了多大气力,便囫囵挖了出来。
日光下,雪片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生痛。
他们看着贺亭瞳胸口和腰腹两个大洞,以及往周边扩散的,已经冻住的血红色坚冰,颓然后退,有人狼狈地趴在地上,声音染了哭腔,“来迟了。”
两处伤口,一处心脉,一处丹台,又在风雪里冻了三日,如今怕是魂魄都已快飘过忘川了。
五个少年相对无言,脆弱些的扭过头去抹眼泪。
少宗主却像是确认什么似的,缓缓伸手,用雪白的衣袖仔仔细细擦过怀中人的脸,大片的污渍在他里衣上蹭开,一向有洁癖的人此刻像是毫无所觉,直到露出污浊下那张苍白消瘦的容颜。
很长的眉,很冷的唇,血色消无时,平日里的鲜活和亲切好像都随之远去了,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冷寂。
云止眼睫一颤,泪水滴滴答答,断线珠子般,砸在贺亭瞳脸上,他悲泣,“小师兄……你醒醒……”
“求求你……醒醒……不要死……”
少宗主与贺亭瞳自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众人望着,也不由悲从中来。
只是斯人已逝,而仙途漫漫,生死一事,最忌讳钻牛角尖,若是无法看开,恐生心魔。
众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少宗主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