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滴泪落在贺亭瞳脸上,转瞬变冷。
“生死有命,错不在少宗主,只恨当今世道,魔物肆虐。”
冷风骤过,雪粉如尘,洋洋洒洒落得人一身,贺亭瞳长发凌乱,无力垂落在旁侧的指尖忽然痉挛一下。
“贺师兄良善,想必他也不愿见少宗主为他如此伤神。”
不知不觉间,少年人僵硬的身体缓缓变软,被冰封住的伤口重新挤出血来。
“贺师兄是大好人,好人有好报,他下辈子投胎定然大富大贵……呜呜……”
……
云止埋着头,泣不成声,“小师兄待我如手足,他因我陨落,我实在……实在是……”
“太……好了……”
众人震惊地看向云止,却发现他们的少宗主在发抖。
不是他说的,那是……
他们齐刷刷低头,就看见云止怀中那本该死去的人,张着开裂苍白的嘴,一开一合,伴随着艰难的呼哧呼哧声,从肺腑中挤出一句,“来点水……我可以……再抢救下——”
随后一只苍白冰冷的手从底下颤颤巍巍爬上来,死死抓住了他们少宗主的领口,留下一个血掌印。
贺亭瞳一双眼睛半合着,红肿充血,逐渐恢复的体温将脸上冰雪融化,一眨眼,血水从眼角淌下,像流了两行血泪,说不出的惨然可怖。
“啊啊啊——”
谷底风声顿时被尖叫声压下去。
“贺师兄!”
“诈、诈尸!诈尸了!”
以为白日见鬼,四周同门浑身一震,他们一边大叫,一边翻滚着爬远,将平整的雪面犁出几条沟,抓着配剑挡在身前,从怀里狂掏符箓,吼着什么,“师兄我最听话了!不要索我的命,要索去索妖魔的命!”之类乱七八糟的话。
唯有云止没动,他仿佛是慢了一拍似的,抱着贺亭瞳的脑袋,并指按在他脖颈上。
指腹下,血脉鼓动,强劲有力,不见衰败。
活的。
于是吧嗒吧嗒的眼泪便停了。
矜贵少年的眸子漆黑如墨,仿佛沉入渊底,不见一点光彩。
贺亭瞳眼前一片血红,模糊着同他对视数秒,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在四周吵吵闹闹的少年身上停留。
俱是内宗师弟,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素雅的蓝衣,提着剑,小脸惨白,怀里撒纸钱一般丢出一堆废符。
贺亭瞳眨眨眼,从脑袋里挖出这几个呆瓜的身份。
师尊常年闭关,师兄们大都外出游历,所以这一年新收的弟子全都由他带着,剑术,法术,课业检查,都是由他安排。
这些少年跟在他屁股后面,是很长一串小尾巴,会叽叽喳喳问他许多不着调的问题,也会调皮捣蛋打架闹事,被他罚站打掌心,然后在半夜敲窗,哭着向他认错。
后来呢?
后来好像只剩下一片一片的红,那些活蹦乱跳的小弟子,他们倒在山门外,倒在石阶前,挂在长枪上,嚼在兽口中,筋骨尽断,目眦欲裂,肠穿肚流。
而云止,他的师弟,玉衡宗少宗主则被一个高大的人影,如珠似宝,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亲吻。
“少宗主,云止,小七,你身边只有我了。”
云止落着泪,瞧着像是心如死灰,一字一句落下誓言,“我要杀了你。”
不过在贺亭瞳死了又活,反反复复的十几世里,云止没一次成功过,他和灭宗凶手你追我逃,你侬我侬,恩恩爱爱,甜甜蜜蜜,小日子过挺好。
他倒是成功了一回,可是剑指魔修的时候,他那单纯良善的小师弟纵身挡在了灭门仇人身前,哭着说,“不要杀他!师兄……我爱他!我原谅他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
……
他们两个互相抱着,仿佛一对瑟瑟发抖的苦命鸳鸯,他倒是成了十恶不赦的恶人。
往事的记忆像是万花筒一样在眼前绽放,可刺骨的冷风又霎时将贺亭瞳的神志拉了回来,回到眼前这死一般的寂静里。
冰凉的手指落在了他的唇上,是云止,贺亭瞳看见他怀中出鞘半寸的剑,带着冷冽寒光。
又是这样。
为了爱人可以牺牲任何人。
师门,身份,朋友和师兄弟的命,在他眼里好像什么都不是。
就算那个人偷袭杀他,云止在旁侧看的一清二楚,却依旧选择了隐瞒,甚至如今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