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里加急,跑死了三匹快马,口信才终于算是从边疆传到了京城。
老皇帝戎马一生,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走到了如今万万人之上的位置。
普天之下,他为尊,万物为卑。
可即便如老皇帝这般的枭雄,也总会有垂暮之时,他老了,体力和精力都不比从前,即便有心,也无力再去治理这偌大的天下。
就算再不舍,他也该放手了。
“父皇,您到底要儿臣去那么穷乡僻壤的一个县做什么?”
华应飞站在殿前,俯身恭敬行礼,面上多有不解,端坐于上首龙椅的皇帝,头戴十二旒冠,身穿明黄色龙袍,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
“应飞,你该知道,朕一直对你寄予厚望。”
老皇帝叹息摇头,他曾自认眼光过人,年轻时选的辅佐大臣,都是忠心耿耿之流,可到了如今,选皇位继承人时,他却屡屡怀疑自己的眼光,是否真的出了错。
华应飞是他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论亲近程度,整个皇宫里所有儿女加起来,恐怕都不抵华应飞的一半。
人心都是偏着长的,老皇帝自然也想把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华应飞,哪怕是考虑储君人选时,他最先想到的也是华应飞。
只是他这儿子,从小被娇宠着长大,天生又是个实心眼,到底华应飞,能不能坐稳这皇帝的龙椅,就连他心里也没个谱。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等朕百年之后,终是要你来继任的,此次派你前去,也是朕为了让你有个名正言顺的功绩,好能争得过你那些个野心勃勃的兄弟们,切莫要让朕失望才是。”
老皇帝说话时,头上戴的十二旒冠随着他一起晃动,华应飞总是不爱听别人跟他絮叨,注意力都放在了那晃动的十二旒冠上,哪里还有心情去听老皇帝讲话。
老皇帝微微低下头,视线与向上看的华应飞对视,他也只有看向下首的华应飞,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儿子时,眼中才会难得流露出几分柔和。
“父皇您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只是…儿臣不明白,您要儿臣继位的事,宫里人都知道,可这和您要儿臣去清河县有什么关系?”
华应飞天资是有的,凭他的能力想坐稳这帝位,也不算是难事。
只是他这儿子,天生就缺防人之心,总是对人人都亲近的很,一点该有的警惕都没有,这才是老皇帝最担心的事情。
但凡他能有上头两位皇姐的半分,也不至于让老皇帝到了现在还犹豫,要不要退位让贤。
老皇帝站起身,说话的声音也随之顿住,视线在殿内的一应装潢上掠过,眼中是浓浓的不舍与悲哀,看了许久,最终也只是摇头叹息。
“今早,边疆传回急报,銮城内发现有外敌势力的探子潜伏,被捉拿后,从那探子口中得到线索,有人偷偷越过了銮城,在清河县囤积私兵,意图谋反。”
老皇帝重新将视线落回到华应飞的身上,那眼神里复杂的情绪,让华应飞有些看不懂。
“父皇...”
华应飞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被老皇帝抬手制止。
“銮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边疆蛮族近年来又蠢蠢欲动,朕如今年事已高,即便有心,也是无力,边疆一旦起了战事,天下必将大乱。”
“朕让你来,因为你是朕最信任的人,倘若清河县内真有人在豢养私兵,銮城必将会腹背受敌,銮城一旦被破,我朝百姓便会遭受战乱之苦。”
“应飞,朕将整个大朝和百姓的安危,都寄在你身上了,你一定,不要让为父失望啊。”
老皇帝语重心长,这次他没有用‘朕’,一个属于君和臣之间的称呼,而是用了‘为父’,他只作为一个父亲,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扛起这个责任。
但愿,真的能。
“可是父皇,我...”
华应飞还想说些什么,老皇帝突然开始猛烈咳嗽,因咳的太过用力,整张老脸憋的通红,站都站不稳。
华应飞吓坏了,连忙上前去扶住老皇帝,鲜血混着一声声剧烈的咳嗽,从老皇帝的口里吐了出来,落在二人脚下踩着的地毯上。
番邦进贡的地毯,一寸料子一两金,号称永远不会弄脏,但此刻,却被老皇帝吐出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华应飞声嘶力竭,双手颤抖,抱着昏迷不醒的老皇帝,歇斯底里,空荡荡的宫殿里,只剩他一个人的哭喊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