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下片片阴影,落雪愈大,花树飞絮般的降。
褚清衍不愿过多掺入世事而婉拒景安帝年节共庆之邀,已先返千宁境内。本意留待北翟送明赫入千宁时往沂瀛亲迎,洞府内周天冥想却感到置留南阕帝城的感生石嗡鸣振动不止。常人难以驱用的大规模异法在宫中展开,料定南阕骤生事端。
千宁同南阕帝城相距遥远,纵使施法御剑,一时也赶到不及,故传讯遣杨和仲先行潜入宫中查探。
杨和仲到时,只遥见坤春宫外大罩结界,四处皆是黑衣尸首,站立其中的明赫周身绕围重重暗浓阴死气,触之即伤,竟难以近身。
“修改他们的记忆。”
他顺明赫的指向望去,所指的正是坤春宫。
杨和仲忍下莫名的不快,无奈奉褚清衍之令,协同明赫改篡坤春宫诸人所见所印,以幻术虚构尚温难产之事,换替狐怪寄身自爆的腥血谲异景象。
便只是可怜女子生产鬼门一遭,踏过未能回。
尾随一路,他才见重重黑衣被明赫杀得干净。黑衣的尸首迅速地干枯瘪朽,冒出的无数黑气凝聚,紧紧追随明赫,缠绕其周身。
杨和仲忧忡地蹙眉,矮身欲持扶恍似欲坠的孱弱身,却遭推拒。几番踌躇,只好传讯于褚清衍,禀明现状再做打算。
不过指尖触及黑气一点,意念摇动。
“别碰。”
眼见黑气愈盛,杨和仲无对应法,无奈只好消隐身影,暗里跟随其后,欲带明赫折回寻策,却被明赫施法困住。
四下蓦地一片寂,唯见白苏飘。
杨和仲顿感不妙,果然撞上结界,术法破界无果,握拳猛锤界壁高喊道:“殿下!”
明赫没有回应他的呼喊。
“杨和仲,这次的刺杀,最好不是你们千宁的手笔。”
“千宁不会做这样的事,您信我,殿下……”狂风呼啸吞噬了远在身后人的喊声。杨和仲眼睁睁地看明赫的身影消逝在狂风暴雪中。
待片刻后褚清衍赶到,破开术法助杨和仲脱身,明赫的踪迹早已经难寻。
杨和仲连道过错,正欲追赶,教迟来的褚清衍拦下。
“你拦不住他。”他看到杨和仲脖颈上氤氲灰雾而扬散开的黑印,“你先行回千宁疗伤,本尊去寻他。”
“是。”杨和仲得褚清衍的指令,知道违逆不得,哀叹一声,感到脖上刺痛,立刻返回东郊。
宫墙边的雪地里,垂落身侧的长剑锈迹斑斑,指尖凝滴着腥热的红浆,白雪披满身。
他缄默地走进忽而肆虐的风雪,怀中抱着个鲜红金元的包布,通体雪白的银狐静卧襁褓中。
半睁的狐眼黯淡,气息微弱,雪白的毛发黏连黑红血垢,银狐的腹肚圆凸,脏污的九条长尾下流血汩汩,额前青蓝繁复纹印呈破碎状。
“入我的锁囊,暂时能缓住出血,保一条性命。”他轻抚银狐的背脊,掌心点点荧光沁入狐体。
虚弱的狐精通识人性,心性也良善,柔轻地蹭摩他的掌心以示应允。纯狐本就气血大空,何况又逆行施展护殿的大结界,早耗尽了灵息。
明赫将纯狐收入囊中,折了贡竹作杖,拄着青翠的杆竹,走进阵阵雷火。他缓步地走出偌大的阕宫,越朱色高墙,无人可将目睹他的离远。
他往东郊,距央城渐远,家家门前新换的桃符与为归人点燃的红笼灯火映照他的面颊与脚下路,不曾回首相望。
“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南阕宫中,宗筵外臣席间珍馐玉盘、交错觥筹。皇亲群臣同乐,黎民庆欢,清酒红肉,醺醉盛世浮面。殿上歌舞杂艺烁影间,奸谋佞计邪心生。
“愿新年,胜旧年。”他作揖,诚心向满城人家贺道。
入院曲径,他抬手折了一截覆雪的枯枝,寻常人家总拿来逗怀里的婴孩笑靥。
荼蘼花半败,是府邸内唯剩的花样。
浓夜寒清地随冷潮席卷,连谷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送明赫入宫后,他总觉得今夜不太平,彻夜心慌意乱难入眠,鬼使神差地拐进内室。
叠摆整齐的锦被凉透,悬衣裘绒抵不住飘雪沁身的凉寒,连谷心下空落,轻呼出一口白气。
殿下不在,许是流连大节闹热,倒显得府内冷清。
毕竟正值年节,或许,还需得留在宫中几日。东郊荒远少人家,也不闻爆竹声,自然比不得城中万家闹热。
这般自我安慰地想着,连谷勉强勾笑,侧身环视清冷寒室,却忽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