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夫人所求,回朝向天子致谢,此事若流水之顺势,合乎礼义,自无不当之处。
然实则,此乃郭婉私下怂恿万年公主,使之悄然而至司空府,未尝有天子之微意也。
其后,若郭婉复引曹丕入宫,其景何如?
今之时,时值天子廷议方歇,面圣之缘,实因曹丕乃曹操长子,天子不会不召见。
然,见后何为?
她如何向天子解释,才不会犯下欺君之罪呢?
郭婉蹙眉。
卞夫人之请,她却不知如何婉拒。
欺君为大罪,虽刘协势微,亦非郭婉所能妄欺。
不过,念及欺君,郭婉复窥曹丕。
欺曹丕,可算欺君乎?
如今当然不算。
只要日后不欺瞒曹丕就行。
况且曹丕未必能察觉到郭婉如今的哄骗。
因为,此番天子之面,是见不得的。
但不带曹丕进宫,也说不过去。
一番取舍之后,郭婉同意领曹丕入宫拜谢天子降恩。
至于能不能见到天子,就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了。
到时候郭婉自己寻个由头,说天子正忙,没空召见,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只要刘协、曹丕“两君”都欺瞒过去,就不算欺君。郭婉如是想着。
因是祭拜曹铄之故,郭婉仅着素服,未着华丽服色。
其身着素灰织锦长裙,裙上绣莲花图案,细腻生动,亭亭如真,淡雅之香似可嗅及。裙摆宽广,步履轻盈,宛如微风拂柳,飘逸动人。
配以浅绿对襟短襦,衣襟精巧盘扣,袖口细绣竹叶,与裙上莲花相映成趣,虽素雅亦不失活力。
发髻高挽,梳成女史式样。
光洁之额尽展,发间插白玉簪一支,簪头流云纹饰,简洁而雅致,与郭婉气质相得益彰。
耳畔悬翠绿玉耳环一对,随其动作轻轻摇曳,更添灵动之韵。
腰间系赤黑丝绦,其上悬挂小巧玉珏与香囊,皆显郭婉的细腻心思与独特品味。
当然,此玉即是在城门前与郭婉换车的那位公子之玉。
郭婉双手轻交于腹前,指间佩戴铜制戒指,镶嵌赤金宝石,更增其女史典雅之气。
朝卞夫人行礼拜别后,郭婉遂与曹丕同离司空府,向汉宫方向而去。
曹丕尝数至汉宫,熟稔其地,其实无须郭婉为之引路,亦能知端门之所在。
不过,此番既是受卞夫人之托,入宫拜谢天子对曹操亡子曹铄之念,故曹丕并未疾行于前,惟随郭婉之后,缓缓而行。
郭婉自知礼数,岂敢越曹丕而行至之前?
且不论日后曹丕践阼之后身份如何贵重,单论其如今性格,郭婉亦不敢轻易得罪。
曹丕之性,郭婉知之甚深。
其人心机深沉,喜怒不形于色,郭婉自当谨慎应对,以免招祸。
史书昭昭,载有一事。
曹洪,曹操起兵之初便随之征战,乃曹操从弟也。
此人善于聚财,且性吝啬。
当曹丕为魏王太子时,因手头拮据,曾向曹洪借绢百匹以资周转。
但是曹洪竟拒绝其请。
曹丕因此事,对曹洪怀恨在心,久久不能释怀。
及至曹丕登基为帝,趁曹洪的门客犯法之际,将其囚于暴室,欲杀之以泄愤。
群臣纷纷乞求,曹丕却心意已决,非杀曹洪不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虽历史上二人或有政治之冲突,然此事足见曹丕性格中睚眦必报的一面。
郭婉深知曹丕之性,自不敢轻易得罪。
于是,她微微俯身,双手交叠于腹前,言辞恭谨地请道:“公子请先行,奴婢自当随后。”
郭婉姿态做足,请曹丕走在前面。
准备卖曹丕一个好。
曹丕却轻笑,似对郭婉小心翼翼之举颇感不解,言道:“吾乃白身,女史品级尚在吾上,何故如此恭维?”
郭婉闻言,心中暗自鄙夷。
为何恭维汝不知道乎?
她面色不改,仍旧恭谨回应:“公子虽暂为白身,然日后必非等闲之辈。奴婢恭维,实乃出于真心,非虚言也。”
曹操之子,岂能终身白身乎?
更何况他叫曹丕。
您是白身不假,日后可不是耶。郭婉心中暗自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