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讫,翠柳择取数品香材,携满怀之憧憬与室中之雅韵翩然而去,唯余郭婉与娄圭相视一笑,满堂生辉。
郭婉心明如镜,此举非但顺势而为,广传新香之誉,实乃其香脂铺子声名远播、鹤立鸡群的天赐良机。
荀文若雅好芬芳,若荀府率先垂青于她铺中新馥,则此香于许都必风靡一时,销路大开。
翠柳既去,郭婉启后门而出,立于廊庑之下,晨曦微露,携潮湿之气与花木之芬芳拂面而来。
举目四望,乃见一片垦治之荒畴,年前所播之冬麦,今已郁郁葱葱,满目翠绿。
筒车吱嘎作响,汲水而上,其力借自李墩所馈之寻橦健奴,劳作不息。
眼界豁然开朗,心胸亦随之舒畅愉悦。
郭婉立廊下,沐浴于暖阳之中,心田涌动着远胜掖庭之轻松与欢愉,情致盎然,不可名状。
若得安居重屋之内,一世自给自足,诚然逍遥快意,无所拘牵。
但郭婉心知,此等愿景,犹如镜花水月,难以企及。
“权势如网,无之则难保安宁。”
郭婉暗自沉吟,目光掠过窗外繁华,却难掩心中忧虑。
她深知,若无权势傍身,自家的重屋商铺,恐不久便遭许都官吏之手,查封闭户,沦为尘埃。
“幸借枣祗、郭嘉之名,人情之网护我周全。”郭婉轻叹,思绪万千。
今虽安稳,然虑及枣祗、郭嘉百年之后,郭婉心绪难宁。
建安十二年之期迫近,庇护所依,渐成幻影。
自掖庭之中,郭婉职位未得升迁,反似逆水行舟,难有寸进。
更兼无意间触动伏后之怒,虽无心之过,但祸端已伏。
伏后春日之时,喜诞麟儿,母凭子贵,权势日炽,对掌暴室之权的执念,犹如烈火烹油,愈演愈烈。
时局多变,须未雨绸缪。
她暗自思量:“日后若失枣祗、郭嘉之护佑,当何以自处?掖庭之中,晋升无望,反招嫉恨;伏后之怒,虽非本意,亦须防范。吾当广结善缘,以备不时之需。”
郭婉身处漩涡之中,四顾茫然,不知所依。
她能依靠万年公主吗?
努力维续与万年公主的关系,不说万年公主本就无权无势,就论如今万年公主自顾不暇,要被曹操许给自己的儿子。
嫁入司空府后,虽会被人尊崇,但定然没有自己的公主府。
思及万年公主,郭婉自去岁结识万年公主后,就在有意无意维续与万年的关系。
虽欲倾心相托,但万年公主无权无势,且身陷囹圄,将下降曹操之子,入司空府为妇。
届时,虽享尊崇之名,却失自由之实,只能跟着曹操之子居住,公主府亦不能奢望。
这样是帮不了郭婉安稳快活一辈子的。
阳安长公主,身为伏后之母,去岁寿日之后,因伏寿对郭婉的不喜,也渐渐疏远了卢女。
不再传唤卢女入府献乐。
岁月流转,卢女虽仍在掖庭,依附李墩以度日,然其处境,亦复艰难,身不由己,难以自顾。
显然,依傍卢女也是不现实的。
周不疑呢?
其日后将与曹冲相交莫逆,而郭婉尚需为其筹谋,以避杀身之祸。
此乃郭婉庇护周不疑之责,非周不疑能护佑郭婉也。
精心择选并准备悉心培的重屋堂倌与娄圭,虽对她言听计从,然于借力之事,终感力不从心。
她是乱世的笼中雀鸟,想要振翅欲飞,唯有借力于世。
可是眼下,周遭能够接触到的人事本就稀疏寡淡,要么圆滑难握,要么深邃莫测,无从深入。
如今纵有微茫之机,郭婉亦不敢轻言放弃。
究其实质,乃是上官婉儿内心深处,不甘沉沦于庸常商贾之流。
脂粉之肆,纵得荀文若之嘉许,亦难揽天下之财货,更遑论雄踞一方。
今日偶遇曹丕,其言其行,令她豁然开朗,思绪翩跹,复忆及一人——文德郭皇后,郭女王。
念及此处,心生哀戚,盖因佳人已逝,乃郭婉亲手葬之,此事如梦初醒,恍若隔世。
郭女王死了,但郭女王还活着。
年岁虽不相符,但曹丕果真无需郭女王之智谋乎?
郭女王历史上为曹丕筹谋画策,其才智卓绝,岂可轻忽?
上官婉儿自谓智略无双,比肩群英,不输给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