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女王为曹丕筹谋太子之位,婉儿亦自信能成此大业。
但时下曹丕已离许都,赴邺城而去,郭婉欲见其人,恐需待岁月流转,一年半载之间,无缘得见矣。
正在这时,后院有一人徘徊庭左,不做农事,郭婉便好奇地瞅了一眼。
观其短褐衣着,正是李墩所遣来的寻橦健奴。
还以为此人正在偷懒,郭婉遂行至跟前。
此人察觉到郭婉的审视,急趋而前,匍匐于地,恭谨而言:“下仆乃教坊寻橦马椒,特候女史垂询。”
马椒年近不惑,体态丰腴,憨态可掬,然小目闪烁,暗藏机敏。
“汝之同侪寻橦皆勤于稼穑,何以独汝一人逸于劳作,在此偷安?”郭婉沉声诘问之。
因紧张之故,马椒面颊渗汗,似欲言又止,终鼓起勇气,轻声禀曰:“女史明鉴,仆虽非躬耕之人,然近观天象,似有蝗灾之虞。”
蝗灾?
郭婉闻言,初则愕然,继而沉吟,神色骤变,目如寒星,直视此憨厚而富态的寻橦健奴。
马椒亦暗自窥视郭婉反应,见其色变,初时松一口气,旋又见其眸中凶光隐现,心中不禁一凛。
复又匍匐于田间,闷声说道:“下仆实不敢欺瞒女史,此言出于肺腑。”
郭婉闭目沉思,后院之中,气氛随之沉郁。
须臾,她才缓缓启口,说道:“吾以善言相劝,奈何汝反以危言相恐乎?”
见马椒仍旧一副坚信蝗灾将至的神色,郭婉又问道:“君何以断定将有蝗灾之患?”
汉末确实天灾人祸交相迭至。
桓帝之时,户口殷盛,编户盈五千万之众;
迨至三国鼎立,生民凋敝,仅存七百六十七万,不及昔日之什一。
千里之地,寂无鸡犬之声;
百里之途,罕有行人之迹。
杀戮屠城,频仍不绝;强征壮丁,以供军旅。军阀肆虐,刮地以尽,横征暴敛,以供战费。
人祸往往伴随着天灾。
九州之内,烽火连天之余,而瘟疫流行,蝗虫蔽日,地震频发,大雪封路,洪水滔天,干旱连年,台风肆虐,种种灾祸,纷至沓来。
基本上汉末三国的每一年,都有天灾发生。
马椒既言蝗患,其实,郭婉心中已信其大半。
娄圭闻马椒所论天文异象与蝗灾之关联,面色骤变,心中暗自忖度,此等言论,实乃荒谬不经,恐为哗众取宠之辞。
遂心生不悦,欲逐客以正视听。
“教坊寻橦,何以妖言惑众?”
“天文之事,玄之又玄,非吾等所能轻易揣测。此等预言,未免过于耸人听闻,恐引起人心惶惶!”
“汝还是先归教坊,静心研习,待有确凿证据,再行禀报不迟!”
娄圭边说,边把马椒往屋外赶去。
马椒见状,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娄圭性格刚直,难以轻易说服,遂深吸一口气,正色道:“娄兄此言差矣。”
“天文之道,虽深奥难测,然古来圣贤,皆能仰观天象,以知吉凶。今我持家父遗著,所言非虚,且有田间蝗卵为证,岂能视为荒谬?”
“若因一时之疑,而错失预防之机,待蝗灾真至,悔之晚矣!”
郭婉见状,即止娄圭,谓曰:“且慢,听彼细述其由。”
于是转问马椒曰:“汝既言将有蝗灾,试言尔何以知之?可有他证?”
马椒闻其言,神色自若,缓缓自袖中抽出一卷古朴竹简,轻置于案几之上,说道:“此乃先父遗泽之《天文志》残卷,详载寰宇间古往今来天文异变及其所兆之灾祸。”
“下仆不揣鄙陋,曾潜心研摩,惊觉今岁星辰运行之态,竟与卷中所载预示蝗灾之征候不谋而合。”
“方才,下仆并非耍懒,而是仔细观察田埂之间,发现确实有蝗蝻蠕动之景,此又为一确凿之佐证矣。”
娄圭闻言,面露惑色,讶然问道:“令尊竟是深谙天文历法之道之高人?”
郭婉于旁,闻“天文志”三字,心念电转。
忆及伏波将军马援之侄孙,才名远播之将作大匠马严之子马续,自幼颖悟绝伦,好学不倦,遍览群籍,尤精于天文历算之术。
更蒙邓太后垂青,受命为《汉书》增补《天文志》之伟业。
观马椒姓氏,兼持此书,莫非竟是马续之后裔乎?
但是,通晓历法天文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