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之入华夏,或云始于秦始皇之时,但其正式植根繁衍,则在东汉孝明皇帝之世。
昔日,汉明帝夜梦一金人,有大臣释梦曰:“此乃佛陀之像也。”
于是,汉明帝遣使往印度,延请高僧,以白马负佛经、佛像而归,并筑华夏首座佛刹——
白马寺。
自此,佛教徒得大汉天子之礼遇,翩然而至中土。
初时,汉人以好奇之眼观之,见其生活简朴,清净寡欲,颇类道家修行之士。
秉持着对道家修士的尊重,于是乎,汉人大多就没有那么排斥佛教僧徒。
佛教徒深知,欲在异域扎根,必当入乡随俗。
故创“老子化胡”之说,谓老子西行,实至印度,而后佛教兴焉。
言下之意,信佛即信老子也。
当时,信老子者众,尤西汉之初,朝廷以黄老之术治世,故信佛之人亦渐增。
及至如今,东汉末,天下纷扰,有张道陵,创道教以争信徒。
为与佛教抗衡,乃对“老子化胡”之说添枝加叶,使之更为流传。
此时,佛教已深植华夏,无须再借老子之名。
尤其是南边数州郡县,较之北地,信佛者众。
此普济禅寺,于江东六郡之寺中,规模堪称上乘,香火鼎盛。
时至晌午,入寺朝拜者已络绎不绝。
郭婉随曹丕步入寺中,闻信徒纷纷议论此寺能增人寿数,保信徒长寿安康,无病无灾。
“女王亦崇佛乎?”
见郭婉面无异色,一路见怪不怪地走进寺中,曹丕疑惑询问道。
郭婉闻之,撇嘴哂笑,摇头而答:“但闻此庙能护人寿数,其灵验与否姑且不论,然此愿景尚佳。”
她当然是不信的。
此等宗教,不过乃统治者驭民之器耳。
圣母神皇早年亦曾推崇佛教,以固其女子当国的法理性。
神皇本人亦是不信的。
“纵有敬仰之心,亦须辨明庙门,方可礼拜。伯言可知,此庙所奉何人乎?”
郭婉于寺门前,已闻知客僧玄机言及此寺能佑人长寿,却未曾闻其敬奉何人,故此出声相询。
陆议闻其言,神色骤变,一行众人行至寺墙一侧,陆议环顾周遭,确认无人近旁,才低声对二人曰:“此间所尊祀者,乃兵家之至圣也。”
“兵圣孙武。”
郭婉闻之,心中已然明了。
曹丕语中微带讶异:“讨虏将军崇奉兵圣之道乎?”
显然曹丕对孙权在自家门口如此高调地设立佛寺,来敬奉孙武感到意外。
他身为北人,对佛教信仰或许不甚了解,但孙权如此大规模地敬奉兵圣,在他眼中却是前所未见。
然而,陆议却面露尴尬之色,他低声细语,声音几不可闻:“兵圣,实乃主公之先祖矣。”
曹丕闻言,眉宇微挑,目中闪过一丝讶色,旋即醒悟,颔首而赞:“原来如此,丕失敬矣。”
据孙权自己说,他吴郡孙氏,乃是春秋时军事大家孙武的廿二世孙。
魏晋南北朝之际,诸开国英豪,似皆对寻根问祖之事情有独钟,此风愈演愈烈。
曹操或可不论,自谓曹参之后;
而匈奴刘渊,竟妄称高祖血脉,建汉赵之朝;
又有陈霸先者,亦凑热闹,自称东汉名士陈太丘后裔。
孙策早年渡江,严惩江东权贵,由是激起世家之反感。
及孙权继统,妙用张昭、朱治之力,联姻江东士族,更以“孙武之后”之名,博取士族青睐。
士族联姻,素重门第相当,此身份既为孙权增辉,亦维护江东大族之颜面。
故士族默许之,甚或助推此说流传。
加之江东之地,学术风气略显拘谨,盛行佛道谶纬之谈。
是以,“孙武之后”之说,于此地更易流传,备受信赖。
孙权日后登基称帝,亦借“天命在吾”之说,因势利导,得以顺利建国。
如此观之,吴县街衢之间,有寺庙矗立,亦非怪事矣。
普济禅寺之隆盛,孙权之功固不可轻视。
但是,待众人步入中堂,郭婉复细观之,似觉事非全然若此。
寺内香客络绎不绝,包括吴郡本地人陆议在内的众人,皆为初来乍到,不识路径。
故而,只能随众香客之行,循人流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