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不安?萧应问忽地冷哼了一声。
“夜里这样冷,她孤身一人怎好挨得过。咱们就把她带上吧,反正行李、马车也寻回来了,安置个女郎也没什么的。”
这样一小会儿,她倒是将傅家六郎收拾得服帖。
萧应问捻了捻手指,脸上却看不出喜怒,他也未再看李辞盈一眼,点头道,“你看着办罢。”似乎此等小事并不用他费心思索。
众人制了个简单的担床将戚长史抬上马车,便围着杉树底下起了篝火,暂且安置下来。
此番秘驱肃州,他们依旧是扮做商贾。
时年,大魏边境局势尚算得平和,除却吐蕃贼子春秋两回例行打谷,其余时候,肃州城商贸往来频繁,除却此乃丝绸商路必经之地,不少中原商人也来这儿贩玛瑙、香料与皮货。
李辞盈倒是不知萧世子真名,此刻他假名萧凭意,乃是定风山庄请来的商贩,要在西边矿场好价收些魂晶石,用以锻剑。
当然,萧世子扶着唐刀远远缀在人群之外,两眼望着雾霭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那傅弦一张嘴没断过,无数讯息就这样入了李辞盈的耳朵。
而李辞盈呢,堪称心惊胆战,只恨不能掏出针线把傅弦这张嘴给缝上,免得听到些不该知晓的东西,难以脱身。
况且那几张桑皮纸还贴在她心口,浸透了的水沁湿衣衫,却不如她方才瞧见萧应问躬身在戚长史脸上按压的那两下来得凉意更甚。
他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是还冷么?”傅弦凑过来,看了眼她苍白的脸,道,“冷的话往里头再靠靠,我去支张幄帐,你安心在里头歇一夜吧,明日一早便可回家了。”
李辞盈很明白少年这样体贴所为何故,她不想节外生枝,只垂眉抬眸睇他一眼,低声道,“傅郎君,多谢你。”
声若清泉击石,清冽也婉转。
“不…”傅弦耳根忽然烫得发红,火光摇曳下,他闪闪眼睛,低声道,“不必客气。”
被她这样看一眼,怎么的心里头小鹿乱撞,半晌也静不下。
可惜,她这样的身份…收拾完被褥,傅弦颓靠在湿漉漉的树干,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幄帐遮了狂风,李辞盈慢慢卧在柔软的团花绸缎衾席上。
这一刻仔细思索起来,不像有什么破绽的地方,或许与萧世子的纠缠也已经解开,过了今夜便没有了恩怨。
除了——
她看着帐上倒映的影子,小心将桑皮纸从上衫中取出。柔软的薄纸纵裂中略有破碎,或是取走时匆忙,有纸屑落在戚长史面上了。
三年优渥,足够她忘却出身与从前的困苦。桑皮甘寒,入口嚼上两下,苦得人舌根发麻,可牙齿切不断纸脉上干糙的疏毛,囫囵吞下两张,梗得眼睛盈出热泪。
多久没吃过这种苦头,她到底是不能继续,张嘴将剩余的半张吐到手心,揉揉酸疼的腮帮子,埋在被中结结实实地伤心起来。
早知如此,她便不随裴听寒回长安去了,长途跋涉,水土不服,她还在半路着了一场风寒。朝廷里的事儿她不懂,但裴氏与李氏势成犄角,就算长乐公主美若天仙,裴听寒也不可能听令尚主的。
该留在鄯州城,面哥儿和蛮姐儿到了开蒙的年纪,她应亲自为他们选教书先生,才不负阿姐临终前的嘱托。
想到这里,她又噎得心肝子疼。既然时光能够回溯,何不干脆将人送回十岁那年,她定不允阿姐嫁到白家去——
胡乱哭了一遭,把人家上好一张新被也打湿了,李辞盈呼了一口气,支手坐起来想灭了灯盏歇息。
外间帘子却猛地一掀。
少年薄怒的嗓音夹在两人杂乱的脚步声中,与凉薄月色下的寒雨轻霜一同袭入此间。
“表哥,你不能如此——”
就算要问询,也应当让李三娘有所准备,她进去这样久,或许已经宽衣歇下,并不适合即刻见客。
傅弦张了手臂要挡,可惜萧应问脚下并不停歇,抬手在他曲泽穴上轻轻一摁,傅弦疼得嗷了声,抱臂跌在地上动弹不得。
眼睁睁看见那女郎似惊惶抱住被褥,而后帐布落下,重新覆得紧密,一丝光景也见不着了。
临时搭建的幄帐稍显简陋,萧应问又生得身高腿长,两步行到席前,躬身捞了油灯在手,阴沉的一双锐眼直盯着人家红肿的眼角,嗓音平淡,“三娘哭过了。”
席上女郎拥被而坐,小脸儿却比方才更惨白两分,密绒鸦睫垂得恭敬,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