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北离即将入冬。
一场细碎冰雹砸落,院落残花满地。
穿过石板路到门廊下,任由随从收去伞,白尧扫掉袍子上碎冰。
“三弟可在?”
两侧侍女作揖一礼应声“世子殿下”。一人道:“三公子昨夜未曾睡好,午膳后才睡下。”
“没睡好。”低低重复,白尧冷哼一声,脚步不停去推门。
“殿下,殿下不可……”
侍女急急阻止,却哪敢阻挡世子白尧?门嗙地推开,床上白江睡眼惺忪看过来。
“咦?大哥?大哥今日怎得有空……”
小男孩起身,语调慢慢,白尧三两步迈到跟前在床旁桌边坐下。
白尧语调一如既往温柔,道:“阿江,你昨晚没睡好?”
白江唔了声,道:“近来大哥诸事繁多,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倒叫阿江有些受宠若惊。”
勾勾嘴角,白尧没说话。
外头侍女端了茶水点心进来搁下,悄无声息退出,门咯哒关上。
“昨夜外出受寒了吧?”白尧忽道,“我给你备了姜汤和烤梨,晚些时候记得吃。”看也不看白尧端起碗来,姜汤味道满屋飘散。
屋内气氛陡然紧张,白江被子下撑着的手紧了紧拳头。
“大哥说的哪里话!昨日降温,弟弟贪玩,感冒着凉不想挨母妃责骂,这便瞒着了。”白江道,“想来大哥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怪罪我吧?”
小男孩装傻充愣,白尧并不理会。
白尧看住幼弟眼睛字字清晰:“阿江,你告诉我。大哥与你二哥,你是更喜欢大哥的,对不对?”
白江答不出。
放在过往,他大可以哄骗白尧说最喜欢大哥。可白尧方才进门的那些话,显然已抓到蛛丝马迹。
“不说话。”
“不说话就是阿江更喜欢白河?阿江也觉得白河更好,更优秀……白河存谋逆篡位之心已久,如此你也信他帮他,却忘记我才是这离州的世子!”
白尧语调越来越高。他的话鞭子般抽在身上,白江无辜又难堪。
掀开被子白江起身,一双赤脚踩在地上。
“不是的,大哥!”走到白尧身前,白江道,“弟弟从未质疑大哥才学。只是二哥他从来不是心有不轨之人。是否应当再谨慎些,有什么误会,他回来自行同父王说去?”
“误会?阿江你觉得死人遍野,自南离北上死伤如此会是假象?父王不傻,若非这些全数了解,他能狠心下令让我清缴白河?”
寒意自脚心向上,白江浑身冰凉。
大哥这是为骗世人,最后将自己也骗得了。一意孤行如是,便是他再不得劝也劝不回。
“既然你向着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白尧冷然道,“今日起,三公子不得擅自外出。若有违背,全当与叛贼白河同党。”外头人应声是,白尧一甩衣袍,起身就走。
“大哥说什么?!”瞪大眼睛,白江起身去追,道,“几句不合心意,大哥何至于此……”
被他抓住袖口,白尧回头。
温柔细致被冷漠全然取代,白尧目光如锥,道:“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当真觉得能躲过我的布防吗?太天真了阿江,过家家才有犯错的权力,实战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以为的得手和获胜,不过是我想看看,再下两步,你落子何方。”
白尧道:“这枚棋父王十年前都差点赌输,你怎么敢走这里?”
白江面色惨白,道:“愿请兄长赐教。”
“没什么可赐教的。”白尧淡然道,“若要走,你确实只能兵行险招。”顿一下,他道,“只是聪明人会选择按兵不动。”
“当一颗死棋吗。”白江小声嗫嚅。
“死棋总能留在棋盘上。”白尧道,“你太年轻憋不住气。学堂先生讲到谋定而动了吗?”白尧俨然一副考查弟弟学问的兄长模样,伸手揉揉白江的头。
忽然白江抬头,道:“我——”
“演练而已。”白尧的语气又变得温柔耐心了。他说:“下回别这样了。”
“他们……”
“在学堂做错题也是要更正抄写的呢。”再次打断他,白尧笑道,“做错事付出些代价,太正常不过了。你说是吧,阿江?”
白尧的话轻描淡写,白江怔愣当场。
他知道这个时候再怎么求对方都没有用。去凌霜塔的所有人都只有一死,也只能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