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尽头,人群拥堵的地方,是惩处犯罪宫人的鉴刑台。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小太监用拇指粗的麻绳紧紧地固定在刑架上,神色萎靡,不见生气,鲜红的血液从外翻的伤口处流淌下来,顺着满是鞭痕的衣服,在脚下汇聚成一滩棕褐色的痕迹。
似有所感的桑落抬起头,看到混迹在人群中的小皇子,正在用细瘦的手臂挤开堵在前方的围观者,满脸泪痕站在桑落的下面,咬紧的下唇处依稀可见深深的血印。
桑落朝着小皇子的方向摇了摇头,努力挺直了脊背,想要证明自己并无大碍,可却力不从心地皱紧眉头弯下腰,从存着笑意的双唇间喷出一口深色的淤血。
本不想让你担心的,可惜了,不行啊……
站在一旁的慎行司执法太监手执一卷文书,面无表情地宣读着几人的罪状——
目无法纪,聚众赌博,玩忽职守,罪不可恕……
执法者淡定地翻过一页,停顿了片刻,继续宣读道:“为正司法,今将犯案者施以笞刑五十,公示七日,不得医治,以儆效尤。”
七日……
整整七日!
即便能够扛过不吃不喝,也会因伤口溃烂流血过多而亡。
宫琰辰满脸愤恨地跑到了台上,一把扯过文书掼在脚下。
“我看谁敢!”
“六皇子莫要为难奴,奴也是奉命行事。”
执法太监负手而立,连行礼的表面功夫都不愿维持,语气淡淡地劝着。
不待宫琰辰说些什么,那太监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可惜了,不是个正经主子,若不然,救个太监而已,何至于这么大动干戈?”
嘲笑的声音消散在空中,围观完热闹的人们渐渐散去,桑落看着如石像般伫立了许久的少年,语气冰冷严肃的命令道——回去!
宫琰辰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桑落一句话打断:“你是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少年倔强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傍晚微凉的风卷来一阵寒意,桑落仰起头打了一个冷颤,笑着安慰自己到,挺好,这样的结局,真的挺好。
整整一天一夜,小皇子都不见踪影。
桑落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已经开始溃烂的伤口,感到有些欣慰,幸好,是个听话的孩子。
钱财没赚到,权利没得到,但好歹,养过一个听话的崽子,也算值得了。
发热昏沉的头越来越难以支撑,陷入昏迷的桑落没有机会听到偶然经过的那两个小宫女议论的声音,那个从小养在冷宫的六皇子,已经在御花园的鹅卵石上,跪了整整一天一夜……
击掌的声音由远及近,十六人抬起的雕龙轿辇在洗净的御道上缓缓前行,一身威仪的皇帝本端坐在轿辇上面闭目养神,却在快到御花园的鹅卵路旁,睁开了犀利的双眸。
“路旁跪得何人?”
皇帝的声音略显沧桑,仿佛经历了无数波澜后看遍世态的老者,与四十来岁的面容有着别样的违和。
随侍在一旁的是内侍总管许公公,他无视想要接话的四皇子宫元栩,凑上前去回禀道:“是六皇子跪在此处,似是想要为人求情。”
皇帝冷哼出声,面若冰霜地打量了一下远处跪得笔直的身影,“长得倒是有些相似,可她那身恼人的傲气倒是一点没学到。”
许公公赔笑着点了点头,静静等待皇帝的发落。
“罢了,一个太监而已,他既用着顺手,留给他就是了。”皇帝向后挥了挥手,而后闭上了眼睛。
许公公一声令下,仪仗继续前行,那击掌的声音越来越远,宫琰辰松了口气,回过头,正对上一道怨毒的目光。
宫琰辰咧嘴一笑。
自己那刚刚及冠的四皇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