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婉宁从噩梦中惊醒,梦中,大雪如鹅毛般从暗沉天际纷纷扬扬洒落,天地间一片银白,街道仿若被白色绒毯铺满,屋檐垂挂着冰棱,寒意刺骨,冷风裹挟着雪花,如利刃般割着面庞。
午门前,户部侍郎陆家上下数十人跪伏在地,因赈灾银贪墨一案,即将遭受满门抄斩之刑。
刀斧手高高举起明晃晃的大刀,寒光闪过,人头纷纷落地,恰似菜瓜坠地,鲜血喷涌而出,滚烫的血在落雪上蔓延,白雪被染成刺目的红色……
沈婉宁大口喘息,额间满是冷汗。
“姑娘?”
丫鬟春桃在外面听到动静,出声询问:“可是又做噩梦了?”
沈婉宁缓了缓神,虚弱地应了一声,嗓音沙哑疲惫。
“夏荷出去打听消息回来没有?”
“还没……”
话音刚落地,门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夏荷推门而入。
“姑娘,舅老爷和陆大公子都被下了大狱,陆府上下也被官兵围了起来,只许进,不许出……”
沈婉宁脑袋“嗡”地一响,眼前瞬间被梦中那漫天刺红和滚烫鲜血充斥,后面夏荷的话已无法听清。
“姑娘……”春桃急忙伸手扶住她。
沈婉宁稳了稳神,待眼前眩目的刺红稍微散去,她喘了口气吩咐春桃,“去备马车,我去裴府一趟。”
现如今这般情况,放眼整个盛京城,大约也只有位居严相一人之下的裴晏礼能帮上忙了。
沈婉宁坐在马车上,握紧手里的一块墨绿色玉牌,思绪沉沉。
这几日,她自前日病后就噩梦不断,一会儿是舅父一家因赈灾银贪墨一案获罪被满门抄斩;一会儿是父亲在边关抗击北戎人战死沙场;一会儿又是继母把她嫁给了能当她爹的南安王……
她本不愿意信这些梦中之事,可今日舅父和大表哥当真被下了大狱,陆府被围,她已不得不信。
马车停在裴府大门口,沈婉宁走下马车,上门求见。
门房早就认得她了,便也没有为难她,放了她进府。
管事忠叔领了她去前厅,奉上茶点,微笑着道:“裴大人正有要务处理,沈姑娘稍坐片刻,我这就去请裴大人。”
沈婉宁微微颔首,忠叔转身快步而去,直奔后院。
后院假山之下,有一处幽静隐秘之地,立着一块石碑,碑后暗门直通地下地牢。地牢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弥漫着腐臭与血腥混合的难闻气息。
地牢中央的刑架上,绑着一名刚受完刑的死士,浑身浴血,已辨不出原本模样。
“杀我?谁派你来的?”
“严相么?”
裴晏礼一袭玄衣站在死士面前,阴影笼罩着他,额间一颗红痣在幽暗中散发着妖异的气息。
他眼角泛红,透着嗜血的狠厉,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死士左肩,随后抽出,鲜血四溅,有几滴溅落在他雪白的脸颊上,他却毫不在意,反而眼角的猩红愈发浓烈,整个人显得妖冶嗜血、肃杀阴冷。
“大人。”护卫刀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姑娘来了。”
“她在前厅等你。”
裴晏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只余微微的喘吸声。
静默了几息。
裴晏礼眼角的猩红退却。
他转过身,放下手中的匕首,从阴影中走出来。
“我去见她。”
他脚步匆匆,往地牢外走去,身上那股冷漠肃杀之气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拂面般的浅浅笑意。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热水很快备好,裴晏礼仔细洗净双手,他的手指修长,肤色白皙如玉,指节分明,仿若天生就是抚琴的妙手。
他不会让她知道,一刻前,他正用这双手抚琴的手,拿着刀,一刀一刀审问死士。
沈婉宁在前厅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她等得心焦,茶点也无心用,便起身走到厅门外,想问问下人裴晏礼什么时候才能来见她。
“沈姑娘。”前方传来一道清悦的男声,音色纯净,没有杂质,就像山间清澈的溪流,干净而透明。
沈婉宁闻声抬眸,就见裴晏礼身着象牙白金丝暗纹云绣袍,头戴玉冠,眉目如画。
他身姿如松,缓步行来,身上似有竹林清风之味,夹杂着淡淡的松墨香,仿若他刚从书斋中走出。
“裴大人。”沈婉宁回神,向他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