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时候,绣玥被耳边的一片嘈杂声吵醒了,她幽幽转醒,自己整个埋在被褥之中,外侧皇帝已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由太监们伺候着穿衣洗漱。
鄂罗哩身为贴身伺候皇帝的首领太监,他睨了绣玥一眼,一边给皇上穿衣裳,一边嘟囔了句:“这皇上都起了,伺候皇上的妃嫔却还不起身,实在有违宫里的规矩。”
绣玥窘红了脸,她的衣裳都不知被扔哪去了,整个身子似要碎了一般,之前在慎刑司两个晚上没有合过眼,此时连撑着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皇上却没有回头瞧她,她也猜不透背对着自己的帝王脸上会是什么表情。随后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凑到皇帝身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皇上,要留么。”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留。”
“嗻。”
那太监便躬着身子退下了,片刻回来手中端着一碗汤药,来到床榻边,将药碗推到绣玥眼底,“小主,请您这就饮了罢?”
绣玥本来听的懵懵懂懂,此刻看那药碗立即明白了,皇帝是不允许她留下帝裔。皇上嫌弃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怎么会容她怀上他的孩子。不过这倒也颇合绣玥的心意,她童年时留下的阴影与遭遇,使她自幼便明白,生在一个父母决裂家中的孩子会遭遇如何的不幸与辛酸,若是如此,她宁可自己不要孩子,也绝不让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努力动了动,勉强伸出手,却见雪白的胳膊被捏出几个印子,青青紫紫,触目惊心。她有些窘迫,好在御前侍奉的奴才都训练有素,似乎并无看见一般,绣玥便飞快将那碗药接过来,忍着一股脑喝了下去。
喝药的时候,皇帝却是微微侧目在看着她。绣玥见状,尽力喝得干净,不敢有一滴遗漏。
他看了她半响,转回过头,徒留背影对她:“回你的宫思过去吧。”
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殿外的阳光正稀薄,被厚厚的云层遮着,吝于温暖万物众生,再夹杂着初冬几缕寒风刺骨,愈发萧瑟。
六更天的时候,绣玥被带出了养心殿,她打了个哆嗦。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座巍峨的宫殿,才觉得自己好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此刻才感如释重负,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皇上放过了她,皇上竟真的放过了她。
她不由得怀念延禧宫那座萧索偏僻的宫殿,怀念临走时她同宝燕在床头雕刻了一半的图案,怀念那张已经补好了红漆的桌子,怀念一切的一切。
回延禧宫,回延禧宫,她眼下就这一个信念,走不回去,爬也要爬回去。
圣上不知是顾着皇家颜面,还是给她留了脸面,出乎意料地有两个抬轿的公公在养心门外候着,见她出来,便搀扶着她上了轿撵,然后抬着向回延禧宫的方向走。
轿子抬得既稳且快,绣玥坐在上面,想着前一刻自己的茫然无措,此刻心中倒生出几分安宁。
快到延禧宫外的时候,忽听一声女音急唤:“绣玥!”
远远的,隔着很远的距离,空气中夹杂着清凉的晨雾,都还看不清面容,绣玥就看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那个身影朝她飞奔过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焦急不安的宝燕,宝燕唤她绣玥唤了几年,三个月前进宫才改口称小姐,这一声绣玥,再听时仿佛回到了昨日宫外的种种。
宝燕迎上来,扶着她从轿撵上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没事吗,都还好吗?”
“都过去了。”绣玥虚笑得气喘些,实在是她捏痛了自己这遍布全身的伤。
她转过头向那两个抬轿撵的太监道了声谢,“有劳二位公公送我回来。”
御前伺候的人都谨慎的很,两个太监轿撵抬得平稳,如同来的时候一样没有多言,回一声奴才告退便去复命了。
宝燕的目光一直留在绣玥身上,旁的都不在她眼里,颤着声音喜道:“这就好,这就好!皇上获救的第二日,宫里就传出来小姐和那个刺客被关进了慎刑司。”她垂下眸,“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人若进去了受变酷刑哪还有好命出来。现在瞧见小姐的样子,我才是松了口气!”
绣玥勉强对她虚笑了一下,“只是关了三天而已,皇上心存仁慈,并没吩咐将我怎样,总还是念及我是为着救他去的。”说到此处,她想起昨晚的事,眼神黯淡了下去。
宫外头的风冷,宝燕虽难掩激动,却也顾不得细说细问,还是先将绣玥小心翼翼搀扶着回了延禧宫的西偏殿。
进到房中,她将绣玥扶着坐到罗汉床上,便开始来来回回的忙碌,热水,毛巾,敷药等许